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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念起

    她嫌弃地将珠钗随手一丢,又自己动手打开另一个朱漆描金的妆盒,见里面更是琳琳琅琅满满一匣子各色精致胭脂水粉,脸上不由倏然变色。

    淳于氏和常嬷嬷亦是面面相觑。

    常嬷嬷反应极快,忙不动声色地从内拿出一只粉盒,揭开盖子嗅了嗅,又从头上摘下金耳挖挑了些粉在手上细细一捻,点头笑到:

    “东西嘛虽说不上多好,这穷乡僻壤的也就算是极难得了,难为姑爷怎么置办的!可见你爹有多疼你了。”

    边说边笑眯眯地瞅着佑君。

    佑君脸上却是红一阵白一阵,太阳穴上隐隐有青筋直跳,迸了半晌,猛然转身闷着头一言不发地疾步出去了。

    淳于氏恨恨地瞅着女儿远去的背影,嘟哝着骂了句“不识好歹”,因命常嬷嬷将两个妆匣捧到自己面前,她将里面所有的钗环脂粉一件一件都拿了出来,反反复复地看着,一样一样在手心里爱惜地摩挲着,又将适才被佑君丢弃的那支珠钗小心翼翼插在自己的发髻上对镜细细照了几回,眼中难掩几许艳羡之色,口中便有些忿忿然:

    “这孽障真真是要不得了!这些还不算是好东西么?还要怎么好呢?!她爹也太宠着她了!生在福中不知福的家伙……”

    她喃喃叨念着,眸色渐暗,缓缓拔下那支珠钗在手里定定望着,唇齿间几不可闻地轻轻道了句:

    “若是他也能送我这么一支钗,或是一盒粉,哪怕是一朵花呢!不用这许多,只要一件便好……那我……”

    后面的语声渐次低微模糊,终化成一声幽幽的叹息。

    常嬷嬷眼中立现了几分不忍之色,嘴唇翕动,喃喃叫了声“太太……”

    淳于氏却不容得她说话,已然振奋了精神,重新端然正坐,命常嬷嬷将那些钗环脂粉一顿收拾,全收进了柜里。

    春娘早悄悄蹭到了一个不显眼的角落里。她自始至终低着头屏着息,努力把自己站成了一根岿然不动的木桩子。

    如果有可能,她都想把眼睛耳朵捂住,省的看到了不该看的,听见了不该听的,平白的惹人猜忌厌恨,不值当的。

    说到底,她跟这家子人终究也没什么关系。三年期满,你走你的阳关道,我过我的独木桥,银货两讫,再无瓜葛。

    她刚才已经想清楚了,既然已经走到了这个地步,清白是肯定留不住了,他们想要儿子?行,她给他们生!听说生下儿子他们额外还会再给一笔钱?她暗暗下了决心,这笔钱绝不能再落到赵二手里。三年后她要攥紧这笔钱,偷偷带着她润儿远走高飞,再也不回那令人作呕的赵家去了!

    以前日子过得再惨再苦,她也从没动过这个心思,只想着嫁鸡随鸡嫁狗随狗,女人的一辈子不都是这么过去的么?可就在刚才,她站在这个陌生的屋子里,看着这些陌生的人,听着一些陌生的话,只觉得恍恍惚惚如同做梦一般。

    那念头就这么在脑海中毫无预兆地闪了一下,随即便像夏天池塘里的水草一般疯长开去,再也挡不住。

    她觉得害怕,又控制不住地心生向往;人是纹丝不动呆呆地静立在那里,脑子里的思绪却如脱了缰的野马一般横冲直撞;身上一阵冷一阵热,像是发了疟疾。以至于常嬷嬷叫了她好几声她都没听见。直到小丫头冷着脸走过来,在她肩膀上使劲儿拍了一巴掌,她才一下子惊醒过来,茫然地望向淳于氏,喃喃应了一声:

    “太太叫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