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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第二章

    “当代西方文学鉴赏”课是新闻系的专业限选课,两个班一起上,为了抢个好位子,严忆竹7点40分就坐在了教室里,捂着胸口一脸痛苦——刚刚吃饭太着急,最后一口油条还堵在那里,喝了好几口水才慢慢顺下去。

    十分钟后,同学们才陆陆续续到了,都在忙着吃早餐,教室里一股包子油条豆浆味。张青梅让严忆竹帮自己占个位子,到了一看那家伙坐在第二排正中间,立马怂了,在后面随便找了个位子坐下了,又发信息解释:“你那个位子太惹眼了,我在后面坐下了。”严忆竹回了个坏笑的表情,又回了个“ok”。

    严忆竹后知后觉发现自己这个位子实在是太惹眼了——同学们几乎都是从第三排坐起的,第一排空着,第二排只有最边上有两个女生,她一个人孤零零地坐在正中间,有点突兀。不过,你们会后悔的!严忆竹得意地想。

    8点钟,铃响,并没有人进来。两分钟后,伴随着一阵急促的高跟鞋敲打地面的声音,路寒进来了。真好看啊,严忆竹心都要跳出来了,眼睛里放着光,眼不错珠地盯着讲台上的人。

    路寒穿一件酒红色收下摆的亚麻衬衫,最上面的扣子没扣,恰好露出一截锁骨,项链吊坠正居其中;下身一件偏紧身的白色九分裤,脚上一双5公分左右的淡红色高跟鞋;淡妆,金丝眼镜,抬起左手露出一截细细的手表带子——哪里没有女人味啊!你们这些瞎子!

    严忆竹想到昨晚看到的帖子,心里忿忿不平,明明超级明艳美丽!

    台上的人刚站定,台下就发出一阵“哇”的声音,显然是没料到这位老师这么年轻、好看,紧接着叽叽喳喳全讨论开了。路寒先连接上教室里的设备,打开了ppt,然后双手撑着讲台:“不好意思,各位,没想到周一早上这么堵,迟到了两分钟。”

    “没事,老师!”底下一个男生喊了一句,大家都笑。路寒也笑了,这一笑,嘴边的梨涡就蹦了出来,有一种少女感,将她学术的严肃气质削减掉不少,后面几个女生又“哇”了一下。

    “谢谢,后面的课我不会迟到,请大家监督我。”路寒点了一下ppt,出现了一页自我介绍,只有两行:名字一行,title一行:“路寒”、“金陵师大文学院副教授”。

    底下又一阵议论名字和学校的,虽然任课老师的名字和相关信息早就在每个人的系统里了,但很少有人去提前查看,严忆竹算是个例外。

    “这个名字是我父母取的,不是我。”她做出投降状,底下一片笑声,“先自我介绍一下,我是金陵师大文学院的副教授路寒,这学期呢,参加了金陵几所高校的一个合作项目,有机会来金陵大学来给大家上课。这门课,听说是新闻学院最近两年才开的专业课,很巧,我在师大文学院开了一门很相似的课,所以虽然我是来贵校文学院交换任教的,但新闻学院的院长看了授课计划等,觉得给各位上这个专业限选课正合适。所以,我就来了。”

    “欢迎,欢迎,认列欢迎!”后面一位男生鼓掌轻喊了一声,大家都笑,也鼓起掌来。

    路寒倒有些不好意思了,脸有点红,平复了一下,说:“大家最后毕业拿的都是文学学士学位,新闻学院的教授和领导们觉得大家只学西方文学史还不太够,所以加了这么一门,同学们以后大概率还是会从事文字相关的工作,当代西方文学鉴赏这门课旨在帮助大家提升文学素养。我个人觉得虚构和非虚构,在文学上是相通的。”

    停了停,拿起杯子想喝水,才想起刚刚迟到,连水都没打,只好接着说:“这门课没有课本,我的课件会在课后发到班级邮件组,大家可以记笔记,也可以不记,你们随意,不过我课上讲的内容并不都在课件里;每节课我都会针对课上内容布置一些作业,有的是阅读作业,有的是小论文,真的很小,不会让大家有很重负担的。”又笑,底下已经开始哀嚎了。

    “我不会点名,但每节课我会叫几名同学回答问题,从这上面随机叫。”右手扬了扬花名册,底下的声音更大了,班级群里已经有人送上了“女魔头”的名号。台上的人还在继续:“这门课的成绩是三者综合,期末考试的卷面分数占50,平时作业情况占30,课上回答问题20。大家一起加油。”

    说完这些就正式开始上课了,路寒心情不错。虽然早上堵在一个路口20分钟她已经默默骂完了库存的所有脏话,这会儿看到这些年轻的脸,被自己说的话牵动情绪,又很开心。

    不管怎样,都是新的开始。

    严忆竹不知道,她差点遇不到路寒。

    路寒的暑假过得极其糟心,甚至辞呈已经递交到院里了,只是被院长打了回来。

    上学期,她给师大文学院的大二上专业课,有一个男生对课程特别上心,经常跟她讨论各个作家的作品,开始是发邮件,后来加了微信,时不时地聊两句专业相关的内容。那个男生在一群只求不挂科的学生里,显得鹤立鸡群,路寒对他颇为欣赏,也常鼓励他多看书多思考,可以考虑走学术的道路。但两人的交往也仅限于此,甚至在现实中,话都没有说过几次。期末成绩出来,男生这门课第一,本来也没啥,没想到偏偏有人向学院举报,说路寒向男生泄题,还暗示两人正在交往。

    学院好几年没有这种事了,一接到举报非常重视,院长亲自打电话给路寒问什么情况,路寒当时正在闭关翻译一本大部头,接到电话只说了两点:一没有和学生谈恋爱,二没有泄题。再不肯多说,院里的电话也不再接了。

    院里也去问了那个男生,得到了一样的答案。再一调查,原来举报人是考第三名的女生,她非常用功,想保研,恨不得每门专业课都拿第一,她的男友跟上面那位男生是室友,很偶然地看到过他和路寒聊微信,女生知道后越想越钻牛角尖,便写了这封举报信。学院一调查,就知道这是捕风捉影,女生也飞快认错,承认“是自己糊涂了”,写了情况说明、检讨书,也给路寒发了道歉邮件。

    这件事,只有学院少数几个人知道,并没有扩散开,学院那边很快就过去了。但对路寒造成了很大的影响。

    从小到大,她都非常厌恶“举报”这种行为。其实她不在乎自己被这么举报了一下,但她对写那封信的人非常失望。年轻人如此娴熟地使用举报的伎俩,今天可以是所谓的“师/生恋”,明天就可以是各种更大的帽子。明枪易躲,暗箭难防。这些年,有太多老师因为这些捕风捉影、欲加之罪被迫走下讲台,而最让人心痛的,射出暗箭的人竟然是自己的学生。

    路寒工作5年,在讲台上,她找到了和在书桌上一样的成就感,但一封举报信又让她感觉到了教育的某种失败,这种失败她无法归咎给别人,只觉得自己也是责任方。再往下想,她心灰意冷起来,当时正好有研究所在和她接触,她一冲动就递交了辞呈。

    院长原本以为这事过去了呢,没想到还有这一出,找她谈话,晓之以理动之以情,甚至动用了路寒的父母,最后堪堪劝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