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默半晌, 方鹤宁轻声开口，“有些话我以前不说，是不想给你太大压力, 是想给你足够的时间, 让你能自己想明白，但现在有些话不说不行, 我不说, 某个小傻瓜就总是往歪处想。”

    宋棠攥着方鹤宁衬衣的手有几分抑制不住的颤抖, 转移自己注意力一般，反驳道：“我不是傻瓜。”

    看着眉头皱着认真纠正他, 却又没找对反驳点的宋棠, 方鹤宁失笑，“对对, 不是小傻瓜，是我又乖又甜的宝贝小糖果。”

    宋棠瞥开视线，被带有明确归属意味的短语羞到了耳朵，顺带闭上了嘴。

    对方鹤宁接下来可能说的话, 他既有期待, 又有紧张和忐忑, 既希望对方快点说, 又希望对方不要说。

    满心是矛盾。

    方鹤宁清楚宋棠在听, 放慢了语速道：“一开始我只是对你感兴趣, 你对别人冷淡，却唯独粘着我, 不熟的时候, 见面时总以为自己掩饰得滴水不漏, 慢慢靠过来的模样像只渴望亲近又不好意思的猫咪, 却不知道这点伪装根本没有起到任何作用，反倒显得你可可爱爱。

    “后来熟悉了，每次见面，你总是乖巧地喊哥哥，喊完了就跟在我身边转来转去，安安静静，听话又粘人，但逗过头又会发小脾气。

    “那时候我就在想，有一天……我想让这个人在床上还这么叫我。

    “明白我在说什么吗？宋棠，我喜欢你，喜欢你很长时间了，不是只把你当弟弟当朋友的那种，而是想跟你有更深入交流的那种喜欢，那种——爱。”

    宋棠觉得自己都要烧起来了。

    他一个字都说不出口，只是攥紧了方鹤宁的衬衣，手指抖抖抖抖抖，尽管有预期，但依旧不知道怎么应对这样突如其来的表白。

    方鹤宁却没有要宋棠开口回答的意思，继续说了下去，“前两年你上高中，年纪还小，有些感情我没挑明说，想等你大学后再说，现在我已经表现的很明显，不过事实证明我有点过于乐观了。

    “你倒是想……推开我？棠棠，先开口要抱的是你，你不能管撩不管负责。”

    宋棠窘得不行，方鹤宁说的他明白。

    他是有社交恐惧症，但不代表他感情迟钝，过去两年有些感情其实两人都心知肚明，只是一直处在暗恋阶段，没挑破。

    不过确实像方鹤宁说的，大学后他能明显感觉出来相处中的种种不一样，对方主动很多，没有像高中时候那样跟他保持明显的距离了。

    以前除了他情绪不好的时候给贴贴、给安慰的抱抱，方鹤宁不会跟他有很多肢体接触，最多就是揉揉头发、牵牵手。

    现在呢，摸摸脸搂搂腰，身体上的接触多很多，就连贴贴的时候他去扯方鹤宁的衣服，对方都没像原来那样拒绝了。

    他不是不清楚，只是还没有想好，还不够有底气。

    他不想当大佬的金丝雀，不想躺平，不想走到……没办法挽回的一步。

    在他有足够的能力之前，他没打算戳穿这层窗户纸，提议方鹤宁搬出去，一是他不想这样无底线地依赖对方，二是他总该学会一个人独立，是成年人了啊，不能再像依赖哥哥一样依赖方鹤宁。

    他想……让两个人能更平等些。

    拉远距离，是他能想到的最直观的方式。

    因此，面对这样的表白，他不好答应，拒绝……更不舍得，只能挑拣了能回答的部分，道：“我没想着不负责，我只是……我只是……”

    方鹤宁勾着宋棠的下巴，让人抬起眼看他，循循善诱道：“只是什么？棠棠，喜欢还是不喜欢？”

    宋棠看着方鹤宁，对方一双漆黑深邃的眼正温柔地看着他，温柔却又让人无法逃避。

    半晌，他才颤抖着声音开口，“因为有你在，我根本不用担心各种事情，我会……会下意识依赖你，我不想……”

    成为一个废物，什么事情都要方鹤宁帮忙摆平，不想对方有一天对他失去兴趣、厌弃他。

    他担心、害怕，所以即便不愿意远离方鹤宁，也不能由着自己的喜好来，他不愿意为了一时的亲近而放弃未来。

    为了他想要的，首先就不能对方鹤宁依赖太过。

    方鹤宁无声地叹了口气，看着眼睛水汪汪，似乎眼一眨眼泪就会扑簌簌掉下来的宋棠，他还生什么气？

    舍不得。

    他微勾起唇角，略无奈道：“傻棠棠，你这么说自己，你知不知道……我对你一样有依赖呢。”

    他只是照顾了宋棠的生活，而对方给了他更多。

    宋棠在感情上对他有依赖，他对宋棠何尝不是，而且是重度依赖，根本离不开。

    这话就给宋棠听得愣住了，他知道方鹤宁对他有感情，但怎么就成感情依赖了？用不上“依赖”这样的词吧。

    方鹤宁低头靠过去，跟宋棠额头贴着额头，低声道：“你知道我这两年很忙，就是到现在公司的事情还是很多，我能顺利完成跟你有莫大关系，棠棠，你知道在遇见你之前，他们是怎么说我的吗？

    “说我喜怒无常，发起脾气来毫无预兆，连我的父母都不愿意亲近我，可这两年，不管是股东、高管，还是员工，很少被我的情绪波动牵连到，这是你的功劳。

    “公司内网论坛里，大家都把你当宝贝疙瘩供着，说你是锦鲤、是小福星，要多谢你，如果不是你，就算是高管也要多挨好多的骂。”

    宋棠听得有点懵，眨巴眨巴眼，“我没觉得你喜怒无常，你脾气挺好的……”

    方鹤宁对他很温柔啊，虽然是经常逗他，但跟脾气不好八竿子打不着，就算有时候情绪不好，但也正常，一点脾气都没有才奇怪。

    方鹤宁看着懵愣愣的宋棠，捏了捏对方的脸颊，笑道：“那是因为一见你，什么坏心情都没有了，不过在三年前我确实是他们说的那样。”

    宋棠皱皱眉，“那、那就算是这样，我……”

    方鹤宁在宋棠微一停顿时，接上了话，“依赖本身没有错，你在感情上依赖我，并不妨碍你独立，我没打算把我的宝贝养成一只柔柔弱弱的金丝雀，广阔天地，你想做什么都好，但你的归宿就只能有一个，只能是我。”

    宋棠脑子里乱糟糟，依赖和独立不冲突？

    好像挺有道理的。

    一下子说这么多，他有点转不过来弯儿，面对方鹤宁温柔、包容、又带着明晃晃占有欲的眼神，躲是舍不得躲，可一样不知道该怎么回应。

    话说开，方鹤宁并不着急要回复。

    他把宋棠按在怀里，紧紧拥抱着，压低了嗓音，“两年的时间我都等了，自然不介意多等几天，你慢慢考虑，想清楚了再说。

    “今天我可以不要答案，但下次见面我想听到你明确的回答，喜欢还是不喜欢，要还是不要，棠棠，我已经给了你足够多的时间，这一次别让我等太久，好不好？”

    他对宋棠是很有耐心，可他实际上并不清楚自己能忍到什么时候。

    天天看着喜欢的人在眼前毫无戒心地晃荡，在自己怀里蹭来蹭去还什么都不能做，尤其是宋棠看他的眼神——干净、清澄，是全身心的信任与依赖，那些自以为隐藏很好的爱慕与喜欢，在他看来昭然若揭。

    能忍这两年已经是极限了。

    宋棠心绪乱，只胡乱应了两声，而方鹤宁在离开前还给他手里塞了个小东西，关上门后他摊开手一看，是个迷你蓝牙耳机。

    他稍微一想，就知道这是什么意思了。

    他握紧了耳机，没忍住笑了声，喏，他的鹤宁哥哥就是这么体贴。

    会为他考虑许多，知道他想要什么，会鼓励他、帮他一起面对，而不是由着他往后退，更不会在他打退堂鼓的时候给他泼冷水，甚至是把他往情绪低谷里推一把。

    方鹤宁喜欢他、想要他、想完全占有他，想达到这样的目的其实很简单，让他继续社恐就好了，最好只能待在这间公寓里，只能跟对方一个人相处。

    只要方鹤宁想，实施起来有一百种方法，而他大概率没什么察觉。

    可对方没有，反而鼓励他往外走。

    明明想要却又选择了放手。

    在原地站了半天，宋棠心里释然许多，或许……依赖本身确实没有问题，相互依赖，在感情上成为对方的归宿与寄托，但又是独立的个体，他们会因为彼此而变得更好。

    他还是想走到更高的地方，想拥有堂堂正正站在方鹤宁身边的能力，但是没必要像他一开始想的那样，在这个过程中推开对方。

    他们可以一起。

    既然想明白了，宋棠没有拖沓。

    第二天上午只有一节课，他戴着耳机去听了课，全程都有方鹤宁为他录制的小提琴曲陪着，他依旧没听到老师讲了什么，但处在课堂上、走在人群里，相比昨天的慌张与焦虑，今天已经缓解了不少。

    课后回到公寓，他拿出昨天晚上就预先处理好、保鲜着的食材，做了午餐，随后打车去了方氏大厦。

    他想尽快尽快把自己的心意告诉方鹤宁。

    跟前台小姐姐打过招呼，他走进vip电梯，这儿他来过好些次，都比较熟了。

    看着不断上升的楼层数，他虽然神情还是疏淡的，但眼底已经有几分欣喜与雀跃压不住地浮了上来。

    然而，他没想到电梯门一开就看到了方鹤宁的助理叶琼。

    看到宋棠的瞬间，叶琼松了口气，抬手拦住电梯门，道：“我正准备给你发消息，正好前台说你来了，很是时候，走吧，方总正发脾气，也就只有你能劝得住。”

    那个挑事的小股东再不收敛，真的惹怒方鹤宁，绝对没办法善了，方总裁年轻，就总有人仗着资历老搞事情。

    情面？他们现任总裁还真不关心这种虚头巴脑的东西。

    非要说的话也就一个人的情面好用。

    看着叶琼的脸色，宋棠有猜测，但不敢确认，跟着对方快步往办公室走，“怎么了吗？鹤宁不会无缘无故发脾气，如果是工作，我现在进去不会打扰吗？”

    叶琼扫了眼宋棠，不无欣慰，他们总裁心心念念宠着的小少爷，并不是一味只知道撒娇粘人的乖宝。

    她解释道：“我已经请示过方总了，他说你专门过来送午餐，当然是要先吃饭。”

    听叶琼这么说，宋棠才放下心，但又提起一口气，发脾气的方鹤宁？说实话他基本上没见过，多少有些忐忑。

    叶琼敲过门，打开门后就让开了位置。

    宋棠谢过叶琼，提着保温食盒往里走，然而才迈出去一步，一个陶瓷杯子就砸在脚边，“啪”一声，四分五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