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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章 廖信元

    将近傍晚,城南小酒馆的生意迎来了白天的第二次、也是最后一次低潮。

    柜台的账房先生一边揉着酸的眼睛一边啪嗒啪嗒打着算盘,仔细记录每日进账以及准备月底缴纳的税务,酒馆伙计在擦完桌椅后则趴在靠门的栏杆上两眼朝天上翻。

    屋里只有一位客人,几乎每天这个时间都是他。

    伙计偶尔回头打量一眼这位看上去似乎混的无比惨淡,但每次出手都看起来很阔绰的客人。至少不会赊账,或者到了付钱时就一脸傻笑。

    他往往坐在西南墙角,那个阳光不管从正门还是侧窗都照不到的阴影里,每次都点两斤酱牛肉,一盘五香炒花生,一坛本地清酒。

    街对面卖关中绸缎的姑娘开始准时收摊了。

    “得,”伙计轻声嘀咕道:“一会又要睡了,这酒量也是没谁了。”

    果不其然,伙计只数了五息时间,背后就响起一声酒坛摔碎的声音,接着是脑袋撞到木桌上的声音。

    账房先生连头都没抬,对于每天的响炮早就习以为常。

    他甚至把这位客人制造的声音加以利用,每当酒坛落地后,他就会将手放在面值较小的铜币上,等待一息时间,待脑袋与桌面接触的瞬间,抓起一块铜币塞进口袋,这招用了一年了。

    遗憾的是这位客人每个月总有几天不来喝酒。

    伙计一下子闭上眼睛,然后猛地睁开,无可奈何地去厨房拿来簸箕和扫帚打扫。从他第一天进来干活,老板就告诉他,不要打扰这位睡觉。

    他以为自己听错了,老板颇有深意地看了他一眼,靠近说:“流云宗的弟子曾经在这里闹事,结果这位客人朝他们看了一眼,那些平日里不可一世的修行者顿时汗如雨下,低头行礼后赶紧滚蛋了,再也没来过。”

    伙计一开始以为这是某个更不得了的仙人,或者是皇城里哪位亲王家里的、不喜欢自家作风的贵公子跑出来耍的,甚至更有可能,他是流云城的城主大人。

    谁都知道,流云宗盘踞流云城数百年,然而这毕竟是大虞的疆土,只要虞皇还在位,流云宗就得被城主压着。

    然而在十年前接管流云城的城主大人,就是圣皇御前八部神将之一、排行第七的廖信元大人。

    只是谁知道尊贵的廖神将是什么样子呢?这位大人和历届城主太不一样了,从来不会招摇过市显摆自己的官威顺便略施小计博得百姓推崇,甚至连就职当天都不曾露面讲几句场面话,十年如一日把自己关在城主府里,也不知道天天研究什么。

    伙计每天殷勤不断,笑脸不断,然而这位神秘的客人连一个微笑都不甩他,除了饭钱之外一个白子儿都没赏过。

    加之下巴上的那一片青黑胡茬,酒醒后打着臭气熏天的酒嗝摇摇晃晃地离开形象,伙计再也没法把他想象成可以在未来某个机缘巧合下可以依附的达官显贵。

    至于吓走流云宗弟子,一群学艺不精的小屁孩能有什么见识?估计是看走眼了吧。

    即便这样,伙计也不敢懈怠,只是再也没了笑脸和殷勤。

    今天的情况生了变化。

    这位客人没有等到城内华灯初上,没有等到酒馆里人满为患时老板过来笑脸相劝,他就半睁着双眼不情不愿地离开了。

    因为一个相貌平平、衣着平平的青年走了进来,径直走到那个因为太阳落山而显得更加黑暗的角落里,然后坐在撒满花生壳的桌边,低声说了几句话,就起身离开了。

    伙计很疑惑,对着一个脑袋和桌子撞一起都不知道的醉汉说话,声音还那么轻,能有什么用?然而,那个醉汉偏偏坐了起来。

    虽然脸上还是酒意未醒的模样,皮肤上还有衣袖的红色纹路,头上也沾了几片花生米的苞衣,但眼神却异常冷静明亮。

    他在桌上放了两枚银币,说了声:“不用找了。”

    第一次赏钱,数量还不小。

    气势恢宏的城主府内,廖信元站在六层楼的观景廊里,身上黑色为底的长袍用银丝绣满了花卉和飞鸟,在风中出阵阵闷响,眼前是号称不夜城的流云城全景。

    他望着天边的最后一片晚霞,将酒樽里的桂花酒一饮而尽,然后一直站着,直到脸上的橙色光芒彻底变成黑色,才命人点上鲸鱼油灯。

    山雨欲来风满楼,晚霞不对,今夜有雨,大雨会冲刷很多不干净的东西。

    木楼梯传来一阵木块交击的声音,他没有回头,对着来人问:“结果如何?”

    “嗯,死得不能再死。”一阵酒味儿传来,比死亡的味道还重。

    廖信元皱了皱眉头,转身看着这个不到三十岁,却好像活了四十岁的青年,过了半盏茶的时间,他才转过身体,继续看着城景。

    他嘲讽道:“区区一个二代长老,凭什么敢染指军部的物资?难道是我太久没有出去了,这城里的狗狗们,都忘了自己的主人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