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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五章 一场旧梦一池莲花

    一直不显山不露水的老道骤然出手,几个江湖人直被气机吹拂的站立不稳,齐刷刷向后倒去,见张静轩被制,皆握着兵器沉默。

    这位道家小天师,一路实在是太不得人心,方才一言不合杀人更是让众人心中一片冰寒,卖命,卖命,我们这些江湖人为了你这位小天师可以弃若敝履的心法秘籍就将脑袋拴在了裤腰带上,没死在对头的手里,却死在自己人手里,莫非我们的命真就如那轻飘飘的秋日枯草,活该死了一茬又一茬?

    要不是迫于龙虎山威势和张静轩本人的手腕,这些本就生有反骨的江湖人怕是早就倒戈相向了,此时见识了栖霞山这老道扮猪吃虎的手段,更不可能去以卵击石,彼此对视一眼,都退出了门外。

    摆明了告诉老道他们要作壁上观。

    张静轩低垂着头,并不反抗,对这些江湖人的作为并不在意,在他这位高高在上的龙虎山小天师眼中,这些江湖人和蝼蚁何异?

    向来桀骜的张静轩斜着眼睛看向陈从道,目光惊惶。

    陈从道缩回手来,袖袍一扫道,“好自为之。”

    孟平心急火燎冲进来,得了陈从道吩咐,将李月白扛到床上,先喂了老道递上的丸药,孟平心焦问了一声公子无碍?

    陈从道探出两指摸了摸李月白脉搏,点头说无碍无碍,接着扭过头去,看见张静轩还站在原地,不冷不热朝着这位摆在桌上一口未动的食盒怒了努嘴,送客道,“饭钱付了,走吧。”

    张静轩冷着脸甩出怀中银票。

    一声清脆喊声响起,小道童眼瞅着自己安全了,也敢叉着腰指着外面的江湖人,向着张静轩讨要道,“还有他们的,一人一百两,我数数,一二三四五六,一共是六百两。”

    给陈从道看的老怀甚慰啊,瞅瞅,这小娃娃没有白疼啊。

    张静轩此时看着这位师叔又是一脸和道家高人形象不相搭的猥琐笑容,心中再不敢有半分轻视,六百两?

    龙虎山再是年年香火篆炉烟的繁华景象,但要说道家天师的威势,更多的是在地位上,他们这身份尊称的道家天师还不一定有富商巨贾来的豪气,从小到大,张静轩早就习惯了不去在意金钱这种阿堵物,就连在外面住店饮食,从没有付过账,又有哪个不长眼的店家会向着张静轩伸手?在这位风采卓绝道门百年难得一遇的年轻天师走后,将房间里桌椅板凳都供起来还差不离!自有无数道门信徒和心思活泛的小娘子来捧场,其中不差钱的,不介意一掷千金只为了在之后也住在这位道家天师住过的房里,就为了沾沾仙气。

    此时这位小天师自己也未曾料到自己也会有囊中羞涩的一天啊,金钱再是阿堵物,可此时缺了这些阿堵物,这位小天师就觉得实在丢脸了,脸上风云变幻,要不是陈从道实在打不过,张静轩甚至有将眼前人全都灭口的冲动,最终张静轩脸色阴沉扫了扫这些不战而逃的江湖人,接着指了指地上死人,和小道童讨价还价道,“死人不算了。”

    最后扔下了五百余银票,张静轩带着一众江湖人落荒而逃。

    就在太清宫这间屋子里,被老道信誓旦旦保证无碍的李月白一睡三天,其间除了孟双刀,徐白鹤也来探视,结果被老道以不要打扰病人休息为由轰了出去。

    山外又下起小雪。

    鹅卵石小路两侧池塘也架不住这冬风凛冽,渐渐结了一层薄冰,每日来帮忙煎药的小道童被没少被老道士追的四处乱窜,小道童自作主张要给那日从张静轩手中搜刮来的银子留给李月白,任凭空欢喜一场的陈从道如何苦口婆心相劝都不松口,老道士计上心头,说着没钱给李月白买药,这才糊弄着还算心思单纯的小道童乖乖给银子奉上。

    李月白要是晓得这老家伙连自己的小徒儿都能下手,指不定能从昏睡中被气醒过来,不过屋中有暖炕,每日有人照料,难得可以睡得这般安稳。

    只是似乎做了一场梦。

    梦里隐约还是在少年时候,梦中景象是熟悉临安城,秦楼楚馆里美人如云,纸醉金迷,那时候的李月白对美貌女子还没有多少男女之间的念想,只是觉得那些姐姐真好看,嘴上的胭脂也是甜的,偶尔占了哪个姑娘家的便宜,也没人难为他这么个小娃娃,反倒手上有了吃食,都惦记着给李月白留着,要说临安城中,还真没有哪家公子哥像李月白这般,同样岁数不大的少年人,不少已经深暗男女之事,从眼中神色就看的出来,还不是惦念他们这些薄命女子的美貌?

    也只有这西湖剑宫的小公子,才真正将她们这些可怜女子当成可以平等对待的姐姐,那时候她们都打趣,不知道了李月白长大了是不是最能惹人喜欢的俊秀公子哥?再有着一手剑宫中的上乘剑术,那还不得叫那些对江湖有着无限憧憬向往的小姑娘更心如猫抓啊?

    李月白嘴角微微勾起,这一幕里,梦里的美貌姐姐倚靠在窗前,用了一张绘着仕女图的团扇遮了脸,嫣然一笑,露出两个酒窝,少年李月白站在桃树下,心道真好看,什么时候要给阿爹说要给这姐姐娶回家去,少年不加掩饰的目光注视引起了窗前女子的注意,美貌女子倒不会真觉得和李月白这还要小自己七八岁的小小少年有什么可能,眼前再是农家姑娘奢望一辈子也买不起的胭脂水粉,玉钗金簪,可这里又何尝不是她们这些可怜女子的奢华囚笼?

    但面对还带着稚嫩面容的少年的由衷倾慕,美貌女子心中却是当真欢喜,朝着少年招了招手,转身将放在桌上的零碎吃食捧了一捧,从窗口递出来,顺手还在李月白鼻子上勾了一下,青葱玉臂,胸前一对浑圆颤颤巍巍,让路过的男人们心中顿时一阵鬼哭狼嚎,尤其这烟花楼中花魁真心露出的笑容,可远比平日里的强颜欢笑要动人的多。

    却无人敢去打扰这一幕,没看那是西湖剑宫的小公子?要是和这位公子哥抢女人,不怕被西湖剑宫的顶尖剑客夜半抹了脖子?只能半是艳羡半是嫉妒的说上一句,小小年纪,真是风流啊。

    再一幕,却陡然变了模样,梦里的美貌姐姐一身伤痕,更骇人的是左右脸颊上各有一道骇人伤口,三尺白绫,这座奢华囚笼里独留下女子的绝望笑声。

    这世间终归不是事事都能讨的一个公道,那位州牧家的公子哥辣手摧花无数,不过是一个青楼里的卑贱女子,竟然可笑对他说什么奴家卖艺不卖身,只是那一声奴家从美人口中说出来自然是勾人心魂,让他以为这女子只是在欲拒还迎,还打赏了老鸨说没想到这临安城里竟然有这种调调,霸王硬上弓好啊。

    结果直到被女子一巴掌拍在脸上,这位公子哥立刻恼羞成怒,没了兴致,却要找回丢了的脸面,眼睁睁看着这女子被鞭打还不过瘾,最后亲自提了匕首,在这女子脸颊上剜去两块肉,说着,老天爷给你的酒窝讨喜,今天我就替这老天收回了。

    给站在一旁的龟公老鸨看的肝胆俱裂,心中作痛也不是假的,这可是她们烟花楼里顶尖的花魁,那是能赚千两万两银的摇钱树啊!就被这公子哥如此轻巧毁去了!

    但想到这位公子哥的身份,却是如何不敢出头,谁说他们这些市井中人真不懂朝堂上的错综复杂?再不懂,也晓得天高皇帝远,在扬州经营二十年人脉关系无数的那位州牧大人不需亲自动手,只需随口吩咐一句话,足以让他们粉身碎骨。

    只能无奈看着这位公子哥扬长而去。

    好歹对这楼中精心培养的闺女有几分心疼,叫人去叫西湖剑宫那位小公子,听说自家闺女最喜欢听那小公子说话了,要是那真是个重情义的,大概能收留这闺女给条活路。

    陪着一帮狐朋狗友登楼吟诗作赋的李月白第二日才得到消息,再赶来时候,只看着一具曾经也曾笑颜如花的单薄身躯仿佛纸片一般从房梁上坠落。

    那时刚刚才十三岁的李月白没有哭鼻子,也没有气急败坏,只是冷冷的看着眼前这具冰冷尸体,闭了眼,想起这位美貌姐姐的酒窝,最后转身说了一声葬了吧,找个山清水秀能看到白云飞鸟的地方。

    旁人都以为这位小公子迫于扬州牧的威势不得不低头。

    当日,李月白却一人独骑出城。

    那位公子哥听说已经在三十里外。

    世间不给你的公道,那我去替你讨一个。

    没人知道那一晚发生了什么,只是后来有消息传来,那位州牧家的公子哥一个人狼狈回了扬州,身边的护卫死士死伤殆尽。

    有心人才会注意到西湖剑宫高手倾巢而动。

    那一晚,李月白同样一身鲜血,被人背负入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