湘雅附二外熙熙攘攘，打电话的胡大妈开着免提，操起一副浓厚的湘音：“哎伢子，医生说冒嘚四哈，”她边翻钱包，“就四我那哟……”

    “嘟——”有时做子女的愿意客套几句，也就只有做父母的总抱有不切实际幻想以为他们还愿意为自己花上那几分钟说钱的事，无论自己只是想吐槽几句药贵。

    胡大妈彻底崩溃了，钱包一下子没拿稳就掉到了地上。

    周围没人帮她，哪怕是看到了她手上的留置针。医院本就是充满冷漠的地方，没有人会因为其他人的脆弱而停下步伐。

    当然，有牛犊在的地方就不同。

    “阿姨，没事吧？”一个少年蹲下来帮她把掉出来的硬币捡起来，又还回去，一副十分礼貌的笑容。

    少年人面部线条柔和，一双含笑的棕眸望着胡大妈，像是天地间仅剩的一片绿洲。他做完这些事也没等那句“谢谢”，径直往另一个男生那走去。

    “川川，你刚刚去哪了？这里人多小心有扒手。”

    千习终于找到了顾远游，佯装想吓唬他一番。

    顾远游笑了笑也不说话，拉着他就往里面走。

    奇怪了，我还以为他会死赖在外面不进去呢……刚刚没见他还以为他偷偷跑回去了呢，当然这样最好，说明我的陪伴是对的！

    千习暗自高兴起来。

    我不能再为他添麻烦了，他根本没有义务这样照顾我。他也只是个学生，今天过来陪我看医生，前几天劝我看医生都是因为他……

    因为他好心，因为他可怜自己。这句话莫名刺痛了顾远游，真实，却也残酷。

    “川川你跟紧我，”千习立马抓住了他的手，唤回了他云游的魂魄，“快点走，你预约的是两点，还差五分钟。”

    这到底是因为哪位非得拉着自己睡个午觉，结果晚半个小时才起……

    ——

    “家属出去，留患者填写自测卷。”穿白衣服的小姐姐并不如电视剧里那般温柔，而是面无表情。他们看见了太多也习惯了太多，每天连续几个小时接待成百上千的精神病患者，有当众嚎啕大哭的，有直接自杀的，甚至也有病情发作时持刀捅人顺便了解自己的。

    太多太多的人间悲欢在这里显得那般微不足道，在工作者心里患者认为催人泪下的感人经历可能还比不过屋外飞来的一坨鸟屎。

    顾远游看了下四周，惨白的墙壁上贴着有关心理学，精神疾病的海报。穿着护士装的卡通形象满脸笑容，一根手指指着海报上的字。

    从外面走来一个胡子拉扎的大叔，满脸不在意地往主治医师座位那一座，转转椅子。

    “自己填吧，三张量表三小时内填完。”大叔哈了口气，翻开手机津津有味的看着什么。他没有多看顾远游一眼，仿佛他不存在似的。

    顾远游习惯性地扫视整张量表，圈划起重点。可过了一会才意识到——这不是考试啊？于是立马用笔拍了下后脑勺，拿起旁边的橡皮擦把那些圈圈擦掉。

    全程保持安静，除了计时器滴滴答答。

    两小时过后——

    “医生好了，就是……”顾远游对其中一个选项表示不解，“这里一定是要对异性的接触感到愉快吗？为什么同性不行？”顾学霸果真是顾学霸，立马对题目本身的严谨性产生质疑。

    大叔瞟了顾远游一眼突然笑道：“我希望你只是想挑刺儿而不是想表达什么，”说罢又把手机屏幕转向他，“喏你先看看你承受得了不。”

    这好像是一段监控，一群全身包裹严实的人把一个被五花大绑的男人带到了医护床上。男人奋力挣扎嘴里像是在喊着什么，其他人却恍若未闻。

    此时从屏幕外走进一个医生，他前面推着一个小车，上面放着一系列设备——其中一件大体是带在头上的，另外几个更像是用于电击。

    不一会那医生指使着其他人把设备往男人身上带，他挣扎得更厉害了，顾远游从他眼里却看到了一种名为恐惧的情绪。

    “后面的不向外透露，专治同性恋，百分百治愈。”那大叔若有所思地盯着顾远游，笑了笑：“怎么样，想去不？你十六岁，附中的孩子啊……刚好昨天晚上送来一个，想进来搭个伴不？”

    顾远游像是被吓到了，立马把那三张卷子留下就跑出去了。

    他想看到千习，环视了四周也没看见人影。

    医院走廊边一排座位，他一个接一个地找可都是陌生无比的脸。

    他转过拐角，一头扎进了温暖。

    “怎么了川川？”熟悉的嗓音十分温柔，但他知道下一句肯定很煞风景，“是憋太久了想找厕所，所以用跑步来缓解一下？”

    果不其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