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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章 将欲取之

    璇玑司年初预测的天灾随关中连绵半月之久的暮春晚雨开启。

    巡南使段恢与叶守桢已经南下购粮,太仓署放粮二十万石,在关中各郡县广设粥铺,朝廷又遣人加固黄河堤坝,暂时民情安稳,国事无碍。

    四月底,北疆传来幽州军大捷的消息,大将军司马沛率军攻克朔方、隆城,将戎族兵逼退到蓟水至长城一线外。至此,失悬了五十年之久的幽州北境十二城悉数收复。天下民心振奋,从朝堂至山野,魏国子民无不庆贺,称誉司马大将军乃是经邦济世第一人。

    明光殿的朝会气氛压抑到最凝重僵持的一刻。

    攻克朔方、隆城后,幽州军一口气要了八十万军饷、一百五十万石粮草。除了边疆将士的封赏,余下的大头是作□□战局,巩固防线之用。司马沛还主动请旨,下一步预备进攻北戎中都锦丰城。

    魏国如今拖不起长线战事,司马沛更无意继续在外做个本分尽职的将臣。

    进攻锦丰只是虚妄之词。

    皇帝没有理由拒绝司马沛的请求。

    幽州军的确兢兢业业戍守北疆,国土收复、力克外敌,其声誉、战绩达到顶峰。陈燎不能在这个时刻驳了司马沛请求,伤了士气。

    八十万军饷,一百五十万石粮草,这笔开支对于国库而言,意味着关中灾情与西北战事只能二择一。

    天子摩挲着宝座上的龙首,玉旒微动,宝座下六曹及各州长官皆是肃穆凝重。大司空薛觉义最近染病休假,久未上朝,御史中丞薛瑀也被派出监督黄河修筑工事。

    这种情势,宝座上的少年天子与殿内心思不定的朝臣都有些不大适应。

    “如今南部米粮市价较之年初上涨十倍不止,粮商还有普通百姓都不愿以低价出卖。”尚书令休假,度支曹尚书杨穆如今负责统筹关中灾情·事宜,对情势更为了解些,“微臣与六曹诸位大人商议后,认为此时正是国库支出紧张之际,若不能加征赋税,只能强制百姓以定价出卖。”

    “中书令任易何在。”陈燎淡定询问。

    须发净白的臣子颤巍巍地跪倒在地,天子直指那人,语气严肃锐利:“任卿给朕和百官复述一遍之前拟下的圣旨。”

    臣子连声称是,醇厚沉重的嗓音贯穿整个大殿。

    “陛下圣意,让各州刺史维·稳米价,必要时可奏准中央先行收购,会同巡南使平抑物价,稳定民情为要。”

    “那朕便追问一句,各位刺史大人现在找朝廷诉苦,先时物价飞涨之际,为何朕的清心殿内不曾见过一本呈禀情况的奏折。是六曹疏忽,还是诸位刺史大人渎职?”少年人的嗓音轻缓舒朗,并未有严肃质问的急促之意。

    即便如此,六曹还有朝中兼领地方刺史之职的几位重臣齐齐高呼请罪。江州刺史刘昭华与荆州刺史夏鼎森已配合巡南使出京南下。

    南方粮价波动异常京中已有风闻,朝廷却未曾收到正式禀告,诸臣子也只作壁上观,这就是如今的庙堂朝野。

    陈燎轻飘飘落下一句自嘲:“诸位爱卿是欺朕年幼,还是欺朕只是孤家寡人?”

    孤家寡人。

    宫变血腥历历在目,谁能保证司马氏不会故技重施,亦或者,在场同僚中又出了一位司马氏。

    这回百官拜伏,高声齐呼不敢。

    “谢大人。”天子看向人群中央的新晋能臣,“你初登庙堂,素有清正美名。依你之见,此事如何处断适宜?”

    臣子容止端方文雅,躬身持笏,不急不慢,将计策缓缓道来:“回禀陛下,多年来各地民众叛乱不断,多有违逆朝廷之举,未必全是官府的责任。各州刺史虽有履职失行之过,如陛下所言,民情如此,世人皆闻利而动,逐利而行,非简单的压抑之策可以平息。”

    “应以疏导为宜,强加制止只会适得其反。”

    “依卿之言,是不可强抑物价了?”

    谢绍寒挺直背脊:“其实解决之策极为简单,杨大人已经言明。朝廷只需对交易开征粮食税,若百姓、粮商将米粟卖给官府可免征此税,民间交易则按数量抽税,既能筹措需资,百姓逐利,粮价自然会平抑下去。”

    朝臣相望,无不颔首表示赞许之意。

    “朕说过,不许加征赋税。”

    底下的臣子毫无畏惧,直言相谏:“那就看陛下是以天子颜面为重,还是以百姓安危为重。”

    殿内一时鸦雀无声。

    少年端坐于龙椅之上,好整以暇地观那人恭逊持重,若不是与司马沛关系匪浅,他当真以为这人是阴差阳错间挖到的宝贝了。

    此时开征赋税,受苦的只是贫民罢了。淮安陈氏估计是将米粮掌握了九成九,市面上再无大笔交易的可能,便将散户农民推出来顶包。

    “任大人拟旨吧。”少年清朗干脆的声线掷向台下众人,在静穆庄严的明光殿内落地奏响,“各州刺史履职不勤罚俸一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