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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章 酝酿

    经过朝臣几番争论,确定由光禄大夫叶守桢与尚书仆射段恢出京南下,封为巡南使统筹征粮工作。二人皆是历经三朝的老臣,未必是拥皇党,不过明哲保身的功夫能为谋划争得一些时间。

    清心殿内日光冷淡,又未焚香,只余一地纯洁无瑕的黑玉石砖提醒来人,此处是天子居所,冷峻如高山峭壁。

    “叶守桢与段恢南下,这两个位置换上何人适宜?”陈燎拿出户部呈奏的官员名单,邀请薛觉义与薛瑀上前自由翻阅。

    薛瑀同样呈上一份书简,厚厚一卷,不紧不慢地展开:“这是太学博士以及太学生的名录。不过这几年入学者良莠不齐,学风浮躁,未必有合宜人选。”

    更为致命的是,如今未必有人敢站在皇帝身后,哪怕是博弈下注,赌一个从龙之功。

    “太学祭酒沈咏年,朕记得司空大人提过他,性情刚正不阿,举荐他为光禄大夫如何?”天子谨慎开口。

    案侧老者潜神默思片刻,忆起二三十年前自己和太学几位同窗为伸张王道、反对宦官祸乱朝纲,领着一批儒生浩浩荡荡地占据长治大街请命,群情激奋之时,沈咏年冲锋在前,差点一把火烧了朱雀门的城墙楼阁。

    “他性子太过刚正,如此微妙时局,还是让他在太学专心修书吧。”

    薛觉义知晓这位旧友几年来已经专心修撰国史,很少涉及朝政斗争,实则将圣王之道融入骨血,若非多年郁郁不得志,他不会暂时绝了登朝入仕、匡扶社稷的志向。

    “其子沈安宜,倒是比他父亲性情温和一些,学识不在其父之下,只是囿于出身,如今只是太学一个小小直讲。”薛瑀想起自己之前见过这位“半书痴”几面,回忆着少年人的容止风姿,“行事低调,有些随波逐流,具体如何,可以考验一二。”

    看看这是明哲保身、蛰伏藏拙的逃避之举,还是自甘堕落、才情平庸的自然流露。

    “春分时节,天子亲耕。陛下可以在那个时候去太学见一见沈安宜。”薛觉义提议。

    “司空大人。”少年天子一愣,“朕以为这件事,你与薛御史处理就好。”

    老者已经虔诚跪倒,一侧的年轻臣子同样跟随。

    “臣惶恐。识人之术、用人之能,包括驯服臣子效忠于陛下一人,陛下都需要渐渐掌握这些君主之术。”

    薛觉义毫不避讳,他虽从圣王之道,但并不拘泥于此。薛家世代为官,政治权术哪怕是耳濡目染,他也习得一二,尽数交给眼前身量刚刚比肩的少帝。

    沈安宜不过是少年此生注定波折艰难的帝王生涯中一个小小考验。

    陈燎眼睫轻颤,眼眶中已然有了湿意,他想安慰感激这位支持信任自己的帝师,却不敢开口,他知道这只会让薛觉义失望,而后呵斥他失了帝王威仪。

    这大概就是司马氏不能摧毁薛家的缘故。薛家是一株任势生长,而枝干永远向上攀登的大树,他从不依附于任何势力,固执果敢、正大光明地捍卫自己的道,屹立百年,丰茂犹盛。

    “朕受教了。”

    ·

    花朝节前后,洛平女子会去京郊的雁回山采花祈福。

    雁回山上有座花神庙,又称公主庙,据说是魏武帝唯一的掌珠昭元公主出资修建,又因昭元公主与驸马情深似海、琴瑟和鸣,祭拜花神自然包涵了祈祷恩爱姻缘的美好寓意。

    雁回山地势平缓,嫩草满坡,冬雪消融汇成涓涓细流,各路上山小径皆是垂红散绿,鸟鸣喈喈,春风和畅,如入仙人之境。

    山中有一低谷,气候湿润,花树遍布,灿若铺锦,今日特意被洛平中的公侯夫人、贵门小姐包场。

    锦绣从山下一路铺就,各色绸布搭建起郊游栖息的遮阳幔帷,同时屏蔽失礼冒犯的男子。当然,被贵女们特意邀请来的翩翩公子可以从容得意地“登堂入室”,备受女郎们青睐。

    薛珈稍稍扭动身子,心神不安。会场入口整整齐齐站了一排侍候马匹的小厮,他瞧着前面几位公子自在坦然聊着男女之事,神采得意,举止风流,丝毫没有羞恼惭愧之色。倒是上前侍奉自己的小僮暗中好奇打探,弄得他怀疑自己出门前是不是忘了整理仪容。

    儿郎翻身下马,将缰绳交给小僮,学着前面人的做派,将阿姐交予的丝帕系在腰带上。

    入口处维持秩序的看守官见到丝帕迅速放行,有人囔囔着自己的丝帕落在路上,被几个壮汉直接抬走轰到山下。众人愈发宝贝腰间的珍贵请帖,顾不得风仪雅致,紧紧攥着入场。

    薛珈想着自己要不也来这一出,然后自然而然地被人赶到山下。

    正准备实施计划的儿郎被突如其来的人潮挤到一侧,他匆匆看向入口,一队马车高调地驶入会场,在场的男子自觉摒退一旁,会场内的女郎们已经热情地迎着马车,个个翘首以盼,神采炙热。

    薛珈见那车队末尾的几辆马车没有华盖,只有两侧支棱着几条横木,各式乐器罗列其间,器身上印着的徽记有些眼熟。四周叽叽喳喳的讨论声给了他答案,竟是女郎们请来了吴歌戏场的戏班,希望在他们南下之前最后听一遍沉如故。

    薛珈霎时燃起兴致,挤开人群迅速入场。马车走的是另一条路,和男宾坐席方向不同。

    “薛珈!”

    自家阿姐嘹亮高亢的嗓音贯穿神魂,将儿郎思绪唤回,下一瞬,耳廓传来熟悉的痛感:“姐,姐,我错了,我真的错了!”

    薛琼指节用力,不争气地睨了他一眼:“知道错了就乖乖跟我走!我告诉你,今日洛平所有未出阁的女子都来了,你给我睁大眼睛仔细看!”到底顾及自己弟弟的英俊形象,愤愤撤回手掌,将他衣袍上的褶皱抚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