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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5 一剂预防针

    “我在工地上,这边在下大雪,很冷。来了许多公安和城建局的人,拆迁条件又放宽了下,但工作还是不好做。我后天回来,你还住在爸妈家?”

    “是的。哦,华烨,谢谢你!”

    “谢什么?”华烨象是感冒了,鼻音很重。

    “今天欧阳医生替妈妈检查过了,情况还好,安排新年后做手术。”

    华烨有好半晌没有说话。

    “爸爸说要好好地向他表示感谢,他是为了妈妈,特地从国外回来的。感谢的事到时可能还要麻烦你。”

    “小涛,”华烨苦涩地笑了笑,“我们是外人吗?讲得这样疏离。”

    又是加班到夜深。

    陶涛揉揉眼睛,走出电梯,通往地下停车场有一个露天的过道,她抬起眼,只觉得满天的星斗忽明忽暗地环绕着自己,遥远的夜空在月色中通体透明,靛蓝,深沉。

    读书时,在这样的冬夜,和杜晶手挽着手一起在街边的大排档吃碗菜面,或者是碗热腾腾的小馄饨,连汤都喝个干净,再沿着街走个几站路帮助消化。

    杜晶现在远在遥远的巴黎喝牛奶、吃面包,她在这吹着北风,那种无忧无虑的时光已经一去不复返了。

    坏丫头,也没个音讯,只顾自己逍遥。陶涛咕哝着,呵出一口热气。寂静的停车场只有她一个人的脚步声在偌大的空间里回响,听着有点心悸。她回头看看,左修然挺拨的身影从黑暗里走了出来。

    “亚伦呢?”

    “坐出租车去酒店参加宴会去了,曾总今晚为他和总公司的人送行。”

    他按了下声控钥匙,车锁咔地一声开了,他跨进车,为她打开副驾驶的车门。

    “你怎么没去?”她坐了进来。

    “懒得与他们打哈哈,烦。”

    车子一路疾驰出了公司,这个时间,青台的交通是很良好的,左修然的车开得飞快,在车阵之中左右穿梭。

    “前面的十字路口向左拐,让我在路边下车,我从里面的一条小路穿过去,就到桂林路了。”陶涛说。

    左修然的车速丝毫未减,绿灯一亮,呼地一下直接往前开去。“你又要带我去哪?我今天身上哪儿都疼,我可不要去做运动。”

    他偏转身子,细细地盯着她的脸,嘴角边仍旧噙着一丝笑意,“那我们做别的。”

    “左老师,”陶涛又叹气了,从曾智华和她谈过话之后,她与他之间的尺度没扩大,反而象越来越近了,雪夜散步,一同健身,现在又挤在一辆车里,不知开往哪个站台。“时间真的有点晚了。”她委婉而又含蓄地提醒。

    “你也看到了,主设备安装这么顺利,我说不定可以提前回总公司呢,以后想看见我很难的!不珍惜我们现在相处的时光吗?”他微微扬了扬眉,唇边的笑意在那一瞬间有些温柔的意味。

    她再说什么,似乎就有些冷血。

    他把车停在一家个体户的西餐厅前,下车时,替她拿着包包。

    “我自己拿!”动作太过亲密而又随意,她觉得不好。

    “晚上抢包包的小偷很多,我拿着安全。进去吧,我晚上没吃饱。”

    西餐店,地方小小的,取名叫红房子。两人各自点了自己喜欢的汤、沙津和主食。“你有很久没去陶吧了!”左修然说道。

    陶涛一愣,上次好象还是和左修然一同去过的。“这一阵子比较忙,做陶艺需要心静。”

    “我到去过一次,帮你做了件礼物。”没看到他从车里拿下来,他手里突然多了个牛皮纸袋。

    “现在可以看吗?”她不知道他为啥平白无故地送她礼物,可是看着不象很名贵,便淡然谢了接过。

    “嗯!”

    是个白瓷的椭圆形盒子,一边画着一条有着长长尾巴的鱼,一边是一根弯挂着的钓竿,样子很精陋,比上一次做的那个水壶精致多了,居然还有一个盖子,只是不太合缝。

    “挺可爱呀!这个是用来放烟灰的?”陶涛很高兴,握在手中,左看右看。

    左修然停止吃蒜蓉面包,“你都什么眼光呀!”

    “不然还能干吗?”

    左修然翻了下眼睛,“看不出来,这是香皂盒。”

    她扁扁嘴,“还真看不出来。”

    吃完出来,她仍边走边端祥。

    “如果不放香皂,也可以给你放放发卡、耳环和一些小饰品,作用很大,所以要好好地爱惜。嗯?”

    她笑,激动的心情溢于言表。“谢谢左老师,可是你为什么突然送给我这个?”

    “为了让你记住我呀!笨!这么开心,还问为什么,我现在说不送,你肯还吗?”

    陶涛忙不迭把盒子装进包包,“我是收过一些礼物,可是没收过这么珍贵的,不是指它的价值,而是指它的意义。”

    “哦,它有什么意义?”漆黑的眼眸深如夜海。

    “这是左老师的心血呀,很特别。”她声音渐渐低下来,在他的视线里,涨红了脸。

    左修然站在她面前看着她出神片刻,突然就把她拥入怀里,只是怀,不是抱,因为她僵硬地垂着双臂,整个人都呆了。

    “陶涛,”他轻轻叹息了一声,往后退了一步,两只手搁在她肩上,低下头,目不转情地看着她的眼睛,“我和你说几件事,你要认真地听。”

    “好!”她象被催眠了一般,机械地点下头。

    他慢慢地将手往上一挪,紧紧地捂住她的两只耳朵,世界一瞬间安静了下来,她看到他嘴巴微张,嘴唇上下起伏着。

    她惊诧地瞪大眼,从他的唇形上,依稀辨出他一直在重复着“我-----我-----你---你-----”

    她被他郑重而又严肃的神情震慑住了。

    他说了很久,才松开了双手,耳朵得到了解放,马路上杂乱的声音灌了进来,一时间有点耳鸣。

    “你接受吗?”他问。

    “什么?”耳朵里嗡嗡的,她蹙着眉。

    “你没有反对,我就当你是接受了。好了,现在没事了,我送你回家。哇,今夜的月色真美。明晚车间联欢,你知道吗?”

    “车间主任通知我了。左老师,你刚刚说什么了?”

    “我不喜欢重复。”

    “可是你捂着我耳朵,我没听清。”

    “那你为什么没抗议?这说明你听见了,也同意了。”他含笑瞥了她一眼。

    她张大嘴,痴呆般看着他。

    他到底对她讲了什么?

    华烨从不听流行歌曲,此时,他恰巧站在列车的走道上,头顶上方就是广播。那歌声不受控制地灌进了他的耳内,听着,他居然觉得这首歌很不错。

    “把一个人的温暖转移到另一个的胸膛

    让上次犯的错反省出梦想

    每个人都是这样享受过提心吊胆

    才拒绝做ài情代罪的羔羊

    回忆是抓不到的月光

    握紧就变黑暗

    等虚假的背影消失于晴朗

    阳光在身上流转,等所有业障被原谅

    爱情不停站想开往天老地荒

    需要多勇敢----”

    “华律师,”邹秘书从车厢里走出来,把手机递给他,“刚刚响了两下,等我接时,已经挂了,我看了下号码,是欧阳经理的。”

    “没事,我一会再打过去好了。邹秘书,这歌叫什么名?”华烨接过手机,朝广播抬了抬眼。

    邹秘书笑道:“华律师你降低品位喽!这是《爱情呼叫转移》里的主题曲《爱情转移》,香港天王陈奕迅唱的,很红。我有他的d,回公司后送给你听听。”

    “不要了。”华烨拧拧眉,转向车门,淡淡的顶灯投在他的身后,形长一道修长的影子。

    爱情转移,如果爱情能随便转移,那还叫爱情吗?

    华烨突然一阵烦燥,强烈地想抽烟。他有烟瘾的,想要孩子时,他戒过,这几天他又开始抽了。摸摸口袋,烟没带出来,看看车厢里乱哄哄的,他不想回去拿,扭头向餐车走去。那里面有一个小卖部,摆放最多的就是香烟和方便面。这个时间,已没有用餐的旅客,列车员收拾好了一切,车厢里空荡荡的。他买了包中华,抽出一根,点上火,狠吸了一口。

    他吐出的一口烟雾,在车厢里飘荡不去。随便找了张桌子坐下,他给欧阳经理拨个电话。

    电话一通,没等他开口,那边先说上了,“华律师,对不起,我知道你急,可我哥那性子,说一不二,你再催,他就会和你耗上,六亲不认。”

    华烨蹙起眉头,笑了笑,“欧阳经理,我不是催你,我只是听说你哥他好象回国了。”

    电话那端突然沉默了,好一会才传来几声不自然的低笑,“既然你晓得了,那我就不瞒你。我哥是回国了,是为了腾跃集团董事长的一位朋友。但他在这个假期,只接受这一个病患,其他任何人的面子都不给。那位董事长和我哥是好友,又是同学。我们家以前比较困难,我哥读医大时,那位董事长没少帮助他,所以---你明白的。对不住了,华律师。”

    华烨下意识地嗯了一声,那边挂了。

    腾跃集团不就是陶涛那公司的总部吗,他们对职员的私事如此体贴入微到这种地步?不可能,那可能的是又是什么?华烨百思不得其解。

    陶涛应该也不知道,不然她不会以为是他帮的忙。可确确实实是有人帮忙了。

    华烨揉揉额头,头有些晕。

    手机又响了,是张弘。

    “事务所的人说你去山东出差了,什么时候回来?”张弘象吃得不少喝得不少,不住地打着嗝,吐字也不清楚。

    “正在回青台的车上,明早就到了。”

    “为啥不坐飞机?”

    “那边大雪,机场封闭,动车组的票也买不到,将就些吧,只要能回去。你不忙吗?”

    “忙,后勤部整天忙吃忙穿,刚刚与厂家定做了新一季的军服,琐碎的事一堆,我也刚到家。华烨,有件事也不知要不要说给你听,其实和你没多大的关系,唉,一朵鲜花插在牛粪上。”张弘直咂嘴,“咚”的一声,不知碰翻了什么。

    华烨在长久的静默之后,吐出一个烟圈,“想说就说吧!”

    “我吃饭时遇到了沐歌和一男的,那男的是军区的鱼雷专家,我认识。四十好几,都谢顶了,结过婚,因为老婆讨厌两地分居,两人就离了。沐歌好象和他来真的,只要沐歌的演出,他每场必到,两个人出双入对。华烨,我觉得沐歌这是怕影响你们夫妻感情,着急将自己嫁出去,算是给你有个交待。可----也得找个不错的呀,那专家哪象是做老公的,分明是大叔哎!”

    淡青色的烟雾一经吐出,便迅速散开。他弹落烟头吊着的那截烟灰,闭了闭眼,掐掉手中的烟头,黯然地看着窗外墨黑的夜色。

    “我把她拉到一边,直言告诉她,她与那个男人不合适。她笑着说只是在处朋友,要不要结婚,还没考虑呢!华烨,你知道军区里纪律严明,闹点绯闻出来对自己很不利。她又是刚进文工团,而且她在国外结过一次婚,就这样随便打发自己,等于给自己判了刑。一个女人结两次婚就很骇人,要是结三次,那----将是暗无天日了。”

    他仰起头,深呼吸,心里面什么滋味都有。

    “我想她可能听得下你的话,你劝劝她吧!其实你那么爱护陶涛,她又能影响什么?她多虑了。我有时猜,会不会陶涛和她说什么了?”

    “不可能,陶涛不是那样的人。”华烨脱口说道。

    “小门小户长大的,知道什么能说什么不能说,她还不是对着经艺的鼻子指手划脚?华烨,老婆疼是要疼的,但不能太纵容。沐歌跟了你四年啦,虽说是她负了你,但最好的青春给了你,你至少也----”

    华烨突然打断了他,“张弘,你----是不是希望我能和沐歌复合?”

    张弘叹了口气,“不是我,是我们。爱情里需要宽容和原谅,你和沐歌赌气,痛苦一辈子的人是你们,不是我们。”

    “你们忘了我已经结婚了吗?”华烨的声音突然森冷阴沉。

    “华烨!那是个错误。”

    “如果是个错误,我也会将错进行到底。”他一个字一个字的说着。

    “那是你的自由。”张弘来了气,连再见也没说,“啪”地挂上电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