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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 潜流暗涌


    曾琪愤怒地瞪着他的背影,他在门口回头,眼中有温柔,更多的,是奚落。

    “左老师,”出来后,陶涛平静下来,也觉着自己有点冲动了,幸好有左修然救场,不然今天真下不了台。一进办公室,她忙抬起头。

    “不要说谢谢。”左修然回眸,神情戛地又阴寒森冷,“打狗还要看主人面,我只是维护自己的权益罢了。”

    陶涛差点没背过气去,刚刚对他的一番感激之情全胎死腹中了,这人在国外呆太久,连中文都不能好好说。

    “曾小姐说起来也是曾总的千金,你在这里工作,多少也得给她一点面子。给她面子,就是给曾总面子,忍一忍,有多难?这是社会,不是美丽的象牙塔。你当然可以潇洒地说不用在意这份工作,也不想看别人的脸色,那么就辞职回家,不用受这些委屈。”

    “你根本不知道事情的来龙去脉,不要这样妄自菲薄。你既然这么害怕她,刚刚为什么出手,任我自生自灭,不是更可以让她开心吗?”陶涛本来都消气了,被他这样一讲,熄灭的火苗腾地又蹭了上来。

    左修然眯起眼睛,冷冷地笑着,“你真是让人失望透顶。”他把包和纸袋扔到她桌上,再没看她,回到自己的办公桌后,拿起她昨天放在桌上的登记簿,皱着眉头。

    陶涛愣愣地站在那里,心砰砰直跳,感觉有股气在体内四下乱窜,如果不说出来,她怕她会窒息而死。

    “左老师,”她深吸一口气,走到他的桌前,一脸凝重地看着他。

    “还有什么事?”左修然扬了扬眉。

    “我觉得我们之间好象需要沟通一下,之前,我以为我们相处得挺好。为什么左老师突然对我态度怎么改变这么大?如果我做错了什么,哪里没有达到左老师的要求,左老师说出来,我会更正。或者左老师真的觉得我不适合做你的助手,可以找龙部长重新换人,我没有意见的。”

    左修然用肘拄在桌上,目光平稳地迎视着她,那么近,又那么直接,那目光仿佛有生命般,可以将人捉住,令人动弹不得。

    她被他看得有些慌乱,两手无助地绞来绞去。

    过了好一会,他耸了耸眉,向后靠向椅背,两臂交插,“我态度有变化吗?那么,你希望我怎么待你?”

    “不要----”陶涛微微叹了口气,其实她也说不上来什么,可两人的相处,她就是别扭。

    “不要对你太严厉?不要对你要求高?陶涛,你是我的助手,不是我其他的谁谁,我对你的态度有哪一点不属于正常范畴。如果你想和我玩暧味,然后得到我的特别态度,对不起,你不合适,我向来不碰有夫之妇。”

    陶涛默默地看着他那双幽深漆黑的眼眸,什么也没说,转身离开。

    这一天,她没有和他讲过一句工作以外的任何话,他交待的工作,她都完成得又快又好。

    有好几次,她感觉到他在审视着她,她没有抬头。

    在餐厅吃午饭时,左修然和技术部的人坐到一起,她坐在另一桌,与他们隔了几排,曾琪没有出现。

    龙啸听说了早晨的事,象个和事佬似的建议晚上技术部聚餐,晚饭后再一同去ktv唱歌,促进促进和谐,技术部的同事开心地鼓掌叫好。

    “陶涛,一块去吧?”飞飞向陶涛招了招手。

    “对不起,我晚上有事不去了。”

    “干吗,一天不陪老公心里面发慌?”龙啸开玩笑道。

    左修然在一边轻描淡写地说道:“所有的女人其实都怀疑老公的忠诚!”

    “为什么?”众人异口同声地问。

    “没啥,女人在婚姻里患得患失的通病,一有风吹草动,就草木皆兵、慌不择路,所以我觉得结婚的人都很蠢,太早结婚的人就更蠢,这种人根本就是对自己婚姻的不负责任,自己象还象个孩子,了解对方吗,能接受并与对方家人相处融洽吗?然后所有的问题都出来了,只会哭,没有任何能力解决。所以社会上出轨、离婚的人才那么多。”

    “左老师懂得真多!”龙啸咧咧嘴。

    左修然优雅地端起水杯,一抬头,呃,陶涛已经不在了。

    下班时,天下起雨来。曾琪在龙啸的劝慰下,终于同意一同去参加聚会。几个人分坐几辆车出来,出大门时,左修然看到陶涛用包挡在头,站在路边翘首远望。

    “傻瓜!”背的包包那么大,就不知在里面放把伞。他冷哼一声,从她身边疾驶而过。

    陶涛眼都望酸了,才看到华烨的车出现在视线内。

    “去医院拿体检单了,来晚了。怎么不躲下雨?”华烨抽出纸巾让陶涛擦擦脸,一边把车中的暖气拧大。

    “一切都正常吗?”

    “我们俩都不算太正常,医生说你各项指标有点低,需要加强营养。我还是老毛病,胃和肺不太好,医生限制我抽烟喝酒。”华烨把车掉了个头。

    “老公,你说妈妈突然让我们体检,没有其他想法吧?”她惴惴不安地问。

    华烨微微一笑,“你说呢?”

    陶涛把脸转向窗外,“老公,我结婚已经属于早的了。有人说结婚早,是对婚姻不够尊重。我觉得有些道理,婚姻可是一辈子经营的事业,各方面都成熟些再结婚,可能双方都会很轻松。我想孩子----是不是再等一等?”

    华烨腾出一只手握了握她,“顺其自然吧!这些弄得象企划案,就没了人生乐趣。现在不要想,我俩先好好地调节身体。”

    “嗯!”她将头靠向他的肩,闭上眼,心想自己虽然结婚算早,可嫁给华烨这么成熟、体贴的老公,真的好幸运。如果换成左修然那个桃花眼,怕是----

    呃?干吗要想起这个人,呸,呸,陶涛蹙起眉,厌烦地咬了咬唇。

    陶涛觉得她与华烨现在的生活比蜜月时还要甜。

    只要没紧要的事,华烨都会接送她上下班,如果晚上有应酬,必然早早地打来电话备报,还一再叮嘱她一个人要好好地吃饭,不准用方便面应付,而她也会娇嗔地威胁他,如果他喝酒,就不给他开门。说到做到,华烨晚上回家,她堵在门口,象只小狗样在他身上嗅来嗅去,没有烟味和酒味,才会把门打开。偶尔两人有闲情逸致,会一块在外吃个晚饭,然后看场电影,结束后,一路上讨论着剧情回家,不太冷的晚上,她挽着他,在海边走半个小时,然后,他在书房看卷宗,她窝在他脚步的地毯上看《张爱玲选集》,《白玫瑰与红玫瑰》已看完,现在她在看《花凋》,时不时为女主不幸的命运而叹息几声,这时,华烨总摇摇头,说她真是个孩子。她在厨房做晚饭时,华烨也不再象从前呆在书房等着,他要不是给她打打下手,要不就站在一边,陪她讲话,她做什么,他都夸好吃。

    令人脸红的是,在一个冷雨夜,她用一袭超短的性感睡衣,与华烨共度了一个疯狂的激情之夜。那一夜,两具滚烫的身体,象久别重逢的故人,都有点失控。她在巅峰之际,把他的背都抓破了。他含着她的耳朵,低哑地问她是不是梅超风?她咕哝道:不,我是李莫愁。

    心情好,所以什么都看得开。左修然再苛刻的要求,她也能达到。曾琪的白眼,她视若空气。飞飞酸溜溜地问她,明明北风冷得象刀子刮,别人皮肤又干又燥,她怎么水灵灵的?她诡异地一笑,这是秘密。

    这时,左修然总冷冷斜眼看看她,冷冷地哼一声,象嘲讽,也象探究。

    不过,陶涛才不会在意呢,她只当他们是妒忌。

    周五,照例去季萌茵那边住。上周没有定到《牡丹亭》的票,这周终于有了。华烨给季萌茵打电话,说晚上先去看戏,晚饭就在外面吃了。

    这天,陶涛出奇的累。生产线的设备分三批终于全部到达,从今天起正式开始安装。左修然上午对操作工作进行培训,下午呆在车间,监督安装过程。陶涛被他使唤得团团转,连喘口气的功夫都没有。

    这场演出两个人都看得兴味索然。陶涛完全听不懂苏白昆腔,也全没看字幕。时而偷偷捂着嘴,打呵欠。华烨陪季萌茵常看戏,算是半个戏曲通,但身边坐了个不断打呵欠的人,再精致的唱念做打吹拉弹唱也都成了摆设。而且他其实早就看过《牡丹亭》,上昆和北昆的他都看过,白先勇的这个版本除了演员年轻点,服装华丽点,其他不过如此。

    好容易挨过了《游园》《惊梦》,还才梦到一半,中场休息,他就断然起身,拉着陶涛往外走。

    在休息室门外,两人看见张弘迎面走过来,没穿军服,一身休闲西装风流倜傥的样子,看见两人微微一讶,随即扬手打招呼,“嘿,华烨,我正要打电话找你。”

    “一个人?”华烨扫视了下四周。

    “呶,在那边呢!”张弘朝前面抬了下下巴。

    陶涛转过头去,一个靓丽时尚的女子冲这边笑得很温婉。她记得几个月前,她在街上看到张弘带着的女子是清秀小巧的,看来又换了。

    “下周三是我生日,别告诉我你不记得,生日礼物就免了,但人一定要到。你已经推了好几次聚会,那群家伙对你很有意见。就我们几个时常玩的一块喝喝酒、吃个火锅,你要是不来,我和你急。”

    “那天我有事,下次我回请你们好了。”华烨几乎在张弘话音一落,就立刻接道,仿佛早已准备好了。

    张弘拧拧眉,一甩手,“哥们,太没意思了吧!什么大事,都给我推了。”

    “如果能推,我就不会讲出来了。”华烨笑笑,拍了下他的肩,“不过,我会准备一份生日礼物的。”

    张弘脸色一沉,拍开他的手,眼晴里都是不满和斥责,“少来,你那点小心思,别以为我不明白。”

    “乱说什么。”华烨不悦地瞪了他一眼。

    张弘眼睛转了几转,缓缓落向一边的陶涛,“嫂子,你能给我个面子吗?”

    陶涛一愣,华烨玩的那几个朋友中,华烨最年长,他们都非常尊敬他,可能因为她小他们好多岁,一个个只喊她小陶,很少这样郑重其事地叫“嫂子”。

    “什么?”她纳闷地眨了眨眼。

    “给大哥放一个晚上的假,不,就几个小时,我保证毫发无伤地把他归还给你,啥事都不会发生。”张弘拍着胸膛说道。

    陶涛更加听不明白了,华烨说有事,又不是她拽着他,干吗这样和她说。她转脸看向华烨。

    华烨冷冷地看着张弘,拉过她的手,“我们先走了。”

    “华烨,有必要做得这么绝吗?”张弘在后面追问道。

    华烨闭了闭眼,什么也没回答,拖着陶涛出了戏院,外面,是青台初冬清冷的夜晚,华灯烁烁,星辰淡淡。

    “张弘那是什么意思?”上车时,陶涛问。

    “估计喝醉了说胡话呢!”华烨让她系好安全带,脸沉着。

    回到部队大院,华烨怕打扰季萌茵的写作,自己拿钥匙开了门。门一开,季萌茵就从房间里出来,“这么早?”

    “小涛太累了。”华烨脱下外衣挂在衣架上。

    季萌茵淡淡地看了陶涛一眼,陶涛不好意思地笑了笑。

    “我熬了点莲子银耳汤,要不要吃点?”

    陶涛摇头,华烨也是没兴趣的样子,“我先去洗澡,明早我要去一趟滨江市,陪当事人取证。”

    季萌茵点点头,“那早点休息,陶涛,你给你爸妈打个电话,我们明天一块出去吃中饭。”

    陶涛答应了一声,立即给爸妈打了电话。挂了线,便进房间给华烨准备换洗的衣服,“小涛,明天可能要降温,你给华烨准备件厚的毛衫。”季萌茵说道。

    “妈,降几度?”

    “我不太清楚,华烨的手机不是可以上网吗,你上去查查。”说完,季萌茵又进房间了。

    陶涛进房间,从华烨的口袋里摸出手机,这款手机是最新型号的3g手机,屏幕很大,功能也多。陶涛摸索了好一会,才进入界面,刚刚在输入网页时,界面上突然跳出一封新邮件。

    她想关闭的,可眼睛扫了一下时,她呆住了。

    “心里面有一点难过。如果知道因为我的归国,而带给你这么多的困扰,我会留在巴黎。与他们做朋友,是因为你的缘故。现在却因为我,你疏远了他们。没有必要这样,以后只要有你的场合,我一定都会找理由推辞。男人,怎么能没有朋友呢?何况他们都是你的发小。张弘有多在意与你的友情,你不知道吗?没有埋怨的意思,我只是诚心想做你的朋友,可能我想得太简单了,不管你对我做什么,我都能理解。我伤害过你,不想再因为我让你失去什么了。晚安!”

    房间里没有开灯,只有电脑屏幕的荧光毫无顾忌地扑打在脸上,她觉得刺眼,所以眯起眼睛,可却还是感到痛。似乎正有某种刺痛,渐渐从眼睛一直传到身体里,并沿着四肢百骸一直通向心脏,击得她微微发昏。

    张弘不是在说胡话,他们都知道是因为她,华烨刻意地在与他们疏离。

    华烨确实做到了,不再见许沐歌,可是-----这局面为什么让她感到惶恐不安呢?

    在他们那群朋友眼里,她是不是很任性、很霸道地剥夺了他与朋友们相处的快乐?这些日子里的宁静和甜蜜,其实他过得并不好,只是努力在克制?因为他对她有过承诺。

    “干吗不开灯?”房间里蓦地一室光明,她不适应地闭了闭眼。华烨穿着睡袍从外面走进来。“电话打过了?”他蹙着眉瞟了一眼她手中的手机。

    “哦,”她放下手机,抬起头看着他,突然感觉触手可及的他面孔模糊得象远在天边似的,“妈妈让你明天多穿点,说要降温。”她机械地说道,返身从衣柜里拿出自己的睡衣。

    “没事,我不喜欢穿得太慵肿。浴室里现在很暖,你快去洗吧!”华烨欠身拿起手机。

    她走到门口,回了下头,看见华烨侧对着她,手快速地按着手机键,他专注得都没注意她还站在门外。

    就象有一颗隐形的刺冷不防地戳了下皮肤,她疼得一抽,紧紧地咬了咬唇。

    她蓦地生起一个奇怪的念头:这并不是许沐歌发给他的第一封邮件?这个时代,不是面对面才有联系,邮件、qq、msn、手机----都可以瞬间让对方知道自己的信息。

    可是这又能代表什么呢?

    那封邮件没有一丝一毫旧情重燃的意思,多的是无奈的唏嘘。既然选择尊重婚姻、信任华烨,那么就安心地过日子。没有什么实质性的发现,不要胡乱猜测。

    陶涛在心底对自己说,快步进了浴室,拧开花洒,任温热的水流从上而下,将自己淋湿。

    第二天,华烨早早开车去了滨江。陶涛把季萌茵的屋子打扫了下,洗好衣服,便与季萌茵早早地去餐厅等候爸妈。没等多久,陶江海夫妇便到了。陶涛发现妈妈脸色很憔悴,嘴唇也有些发青,不放心地问妈妈是不是麻将打太久了。陶妈笑着说,这一阵很注意养生,吃得好、睡得好,都很久不和麻友们见面了。

    陶涛嘟着嘴,说不相信,要求爸爸以后减少应酬,多回家陪妈妈。

    陶江海呵呵地笑,说他现在的表现堪比完美老公。

    陶涛对着天花板翻了个大白眼,季萌茵看着他们,优雅地弯起嘴角。

    吃完饭,季萌茵要回去午睡,让陶涛陪爸妈逛会街。还没转到一个店,陶江海接到客户的一个电话,火烧眉毛似的飞车而去。陶涛想着给妈妈买几件冬季的新衣,可走了一会,陶妈妈就嚷着累,气喘吁吁的要回家。

    陶涛看看妈妈,无奈地打车把妈妈送回桂林路,刚下车,就看到叶少宁的妈妈愁眉苦脸地站在院子里和家里的阿姨说话。

    “陶涛妈妈,你说我乍这么命苦呢?少宁好不容易肯谈恋爱了,对方看着就是个好姑娘,模样好,工作也好,可昨天他回来告诉我两人分手了。我问为啥分手,他一个字都不说。”叶妈妈急得眼泪都溢满了眼眶。

    “你别急,进屋慢慢说。”陶妈妈拉着叶妈妈的手宽慰道。

    陶涛偷偷吐了下舌头,怕自己呆下去会一不小心说出看电影的事,只打了个招呼,说要回去陪婆婆,忙不迭又上了出租车。

    “还到上车的那地?”司机问道。

    陶涛怔了怔,脱口说道:“不,去彩虹酒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