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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章

    刘小麦无语地瞧着张秀红同志。

    “妈,你怎么就不同意了,我要能去念书多好啊。”刘小麦声情并茂,“这可是喜事啊。”

    张秀红道:“你奶肯定不会同意的。”

    “那我们就闹。妈,你说我遭了这一回罪,我奶是不是讹了老陶家好一笔钱。我们不花,那就要花到别人身上了。”

    刘小麦把书合起来往边上一搁,痛心疾首,“妈,你难道以为是我想念书吗?不是那回事。我就是像你,我吃不得这种大亏!”

    刘二柱深受触动,频频点头。

    “红子,你听听小麦讲的话,很合理,很有道理。”

    这话其实也打中张秀红的七寸了。

    刘小麦就瞅着她妈露出非常挣扎的神色,硬着头皮说道:“家和万事兴,都是一家人,谈什么吃亏不吃亏。钱用在谁身上不是用!”

    多么深明大义的一番话啊。

    还是张秀红说出来的,简直是天上下红雨了。

    要是让大队长吴国安听见了,说不定就以为张秀红的思想真正升华了——前提是她不这么咬牙切齿。

    “你要是去念书了,老大家的小勇肯定去,老三家的那两个也会去。这样一算,还是我们二房吃亏。不能去读书,我们不能开这个坏头。”

    张秀红捂着心口窝,艰难地说服她自己。

    刘小麦问:“那我不念书,小勇和三房的那两个就也不念书了吗?”

    刘二柱都知道答案:“这自然不可能的。老三媳妇天天在家教孩子识字。”

    张秀红不说话了,坐在床边,一副愁云满面的样子。

    也不知道她愁个什么。

    “妈,你别瞎想了,我以后孝顺你。给你买最香的雪花膏,还买大城市才有的花裙子,把你打扮的像十八岁。”刘小麦哄她。

    “我不要,别打扮起来跟黄鼠狼精一样。”张秀红傲娇地翻白眼,“要回去了,你还不把你的这些书好好收起来,让你爸给你背着。”

    刘小麦:“……好喔。”

    她妈可真好哄啊。

    路过公社供销社的时候,张秀红还主动带着刘小麦进去买了两个本子和两支铅笔。

    刘小麦身为大姐,很是记挂留守在家的大妹和小弟。于是给他们挑了几颗小酸糖。

    虽然张秀红同志非常嫌弃刘小麦的那些课本,但是捧着书的还是她。

    因为地主家的长工——刘二柱同志背着刘小麦。

    “爸,你要不把我放下吧,我自己走,我可以的。”刘小麦趴在他爸背上,反反复复地念叨。

    刘二柱被感动的稀里哗啦:“麦啊,你有这个心,爸就满足了。爸现在浑身是劲,别担心爸。”

    “……”刘小麦闭嘴,默默抱紧他脖子。

    苍了天了,谁来管一管刘二柱同志喷薄而出的伟大父爱啊。他平时走路就打摆子,现在还倔强地背着刘小麦,东倒西歪的,刘小麦生怕自己冷不丁被摔到河沟里去。

    “小麦,你别怕。”张秀红还安慰她,“你爸这身子骨真不中用我就不要他了,他就是摔了,那也必须是给你当肉垫的。”

    懂事的刘小麦只好在心里流泪:“妈,你说的合理。”

    刘二柱突然来劲了,开始危险动作:“小麦,我们冲起来,像火车那样呜呜呜——”

    “爸爸爸爸爸——”

    刘小麦发出坐过山车才有的惨叫。

    啊啊啊不能独立行走实在是太难了!

    ……

    松梗大队,刘老太这几天过得是春风得意。

    她跟陶老娘大干了一场,最终讹来了二十块钱,才勉勉强强答应调解。

    她手里有陶老娘找瞎子算命的把柄,巧了,陶老娘也有她卖孙女的把柄。两人也不能真撕破脸皮,和解之后居然称姐称妹又好起来了,简直羡煞旁人。

    刘老太私下一合计,本来老陶家说好给刘小麦的定亲礼金是十五块。

    这样一算,她还白赚了五块。刘老太美了。

    她嘴里哼着小曲子,亲自在厨房做鱼汤。

    福宝那天弄到的鱼有整整三条,都是大鱼,每条都有斤把重。

    刘老太本来准备把这些鱼都腌制成咸鱼,接下来一整年慢慢吃的。可是老刘家大的小的都长久没沾过荤腥,看着鱼眼睛都绿了。

    福宝晚上悄悄来找刘老太说悄悄话。

    “奶奶,把鱼鱼煮了吃吧。要是好吃,我继续找它们。我肯定能找到。”

    福宝甜甜的声音流淌在春夜里,两只大眼睛滴溜滴溜地亮。

    刘老太的心窝子立刻热了起来。

    多么灵气逼人的孩子啊,除了是仙童转世,没有其他可能了。

    仙童的面子还是要给的。

    于是刘老太只腌制了其中两条,留了一条熬汤。

    刘二柱早就痴心妄想着让刘老太熬点鱼汤给刘小麦补补了。

    刘老太心底跟明镜似的,她偏不熬。

    她给刘小麦几张粮票已经是慈悲为怀了。

    凭啥熬汤给刘小麦喝,她配吗?就凭她小小年纪就能去坝子大队挑拨离间?

    刘老太想起来依然生气,而那个冤孽今天也要回来了。

    刘老太透过窗子看了看天色,有一种不好的感觉,她琢磨着出去瞧瞧。

    又怕有人来厨房偷吃,走的时候用钥匙把厨房的门锁了起来。

    走到队里一看——

    果然!

    老二一家早就回来了!

    不回家在队里唱大戏呢!

    刘小麦拄着拐杖,到处走来走去。她一瘸一拐,动作丑的像是狗子少了一条腿。可她不以为耻反以为荣,把那个丑样子在整个大队招摇了一遍,生怕别人看不到她。

    刘老太可真是纳了大闷了,这瘸腿的事又有什么值得炫耀的。二房还有脑子吗?显然没有!

    张秀红也不遑多让。

    她眼中流泪,唉声叹气,逢人就诉苦。

    说刘小麦多么勇敢地保护刘老太,多么倒霉的受伤,多么凄惨的吃不得吃喝不得喝,多么孤苦无依的一个人住卫生所。

    多么沉重的一件事,这简直是飞来横祸!

    松梗大队的大姑娘和小媳妇都声临其境了,一个个眼泪也夹了出来,不忘关心刘小麦。

    “红子,你家小麦那腿要一直瘸着吗?还能不能好?”

    拼命挤眼泪的张秀红一顿,有些迟疑,嘴唇动了动有心否认。

    也就在这时,刘小麦在她眼前夸张地摔了一跤,无能暴怒地捶腿,“站起来啊!站起来啊!”

    刘二柱连忙过去扶她起来,颤抖着嗓音,“小麦啊,麦啊你别怕……不管怎么样,爸养着你,爸保证你过得好好的。”

    父女两个抱头痛哭。

    “……”张秀红向来认为没有人比她更懂演戏,连忙端正态度,手捂着脸呜咽起来,“别问了,瘸不瘸的,反正就那样了。”

    围绕着她的大姑娘小媳妇顿时心照不宣对视起来。

    刘老太气得直拍大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