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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 青冥绿水起波澜

    秋高气爽,风吹在太液池的水面上,泛起了波光鳞鳞,兰殿桂宇倒映其中,微微颤动,游廊水阁,精雅巧致;玉带金桥,几许宫妆佳人裙袂飘荡,带来阵阵香风扑鼻。凭窗而坐,观赏这远山如岫,十里烟波,本该是一件爽心悦目的事情,皇太后周氏却是心浮气躁。

    今日是一年一度的中秋佳节,照例皇帝将在大明宫奉太后举行家宴,表征天家团圆以示范天下百姓家居和睦,东西二内的宫院里宫女太监穿梭,捧上绣衣翡翠,嫔妃们都精心妆扮,充满了期盼,她们中有的人已经三月没见到官家了,周德妃是在宣德帝朔望之日到兴庆宫请安时厚着脸皮装作凑巧碰上,她殷勤探问,皇帝冷淡,不置一词。

    近三个月的专宠,宣德帝只召见宋贵妃,朝野开始议论纷纷,赞成的主张索性立宋氏为后,元宁宋氏已式微,不太可能有外戚之祸,虽出了一位正得宠的贵妃,可至今仍然低调。不以为然的,陛下过于宠爱一人,不宜于皇家子嗣的繁衍,陛下正在盛年,只有二子三女,应广纳豪族贵戚之女充裕后宫。周氏一党,虽因国舅之死遭受重创,然百年之蠹死而不僵,更是大放厥词,说陛下专宠宋氏,屡破成规,长此下去,宋氏必专权,朝廷必有女祸。冷眼想看未语失宠的周氏坐不住了,以前司马氏、薛氏得宠,她并不十分在意,宣德帝从未有连续三天召幸,而现在,皇帝整夜留宿承乾宫不说,还召宋氏留宿乾清宫,这是皇后才有的特权,那么宋未语一旦有孕,后位就非她莫属了,周氏是绝不能容忍和姬氏家族有关的人登上皇后宝座,皇后必得出自她周氏体系。

    “母后,母后,您想什么呢?”德妃打断她的思绪,三月来丰腴的德妃消瘦不少,嫉妒和恐慌令她寝食难安,“母后,您得拿个主意了,再这么下去,等那人有了龙种,我和景浩还有什么指望。”景浩是皇长子,“官家本来就看我们母子不顺眼,迟迟不给景浩封爵开府,我是不想什么了,可是景浩的事儿可不能再耽搁了。”

    周氏诧异地看了德妃一眼,难得她也能说出一番道理来,点了点头,“今晚先把景浩开府的事情办了,中秋佳节,官家是没有理由推脱的。”宫中惯例皇后或皇太后可以在几个重大节日里提出谏议,一般之下帝皇不会驳回。

    “那她...”德妃道,“您就不能想个法子?”

    “不要得寸进尺,再说难那”周氏长叹,她何尝没动过脑筋,想过数种手段,但她忌惮宣德帝,这三月间她每召见宋氏,还没训上几句,宣德帝立即赶到,或者乾清宫派人立时来接;她也想过让未语出些意外,怎奈她身边的人都很了得,又机警,特别是柳闯和宋氏身边的两个丫头,保护得滴水不漏,她不敢轻举妄动,投鼠忌器,她不敢和皇帝撕破脸,儿子,是六亲不认的,她已经领教过一次了。

    听得不远处环佩叮当,周氏抬眼望去,见是华昭仪和薛如瑶携手朝这边走来,她显出一副慈容,对德妃道“你不用急,会有人对付她的,这宫里头的怨气沸腾着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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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钟鼓厚凝,丝竹悠细,大明宫正殿上明珠闪耀,八角流苏宫灯流离生辉,照如白昼,轻歌曼舞,一派升平,嫔妃们的眼神却不在这曼妙的舞姿,也不在眼前的山珍海味,都偷眼向坐在正中右侧御座上的宣德帝眇去,或弄姿,或端坐,期盼官家能看到她们最妩媚的一面,并不次于阶下东首的贵妃娘娘。

    万众瞩目的未语有些好奇地看了宣德帝一眼,她还是第一次在大庭广众下看到他的表情,他的面色稍冷硬,和平时的轻松完全不同,他的温柔荡然无存,好似换了一个人。一阵恶寒袭来,未语打了个寒噤,看过去却都是一张张温婉而恭谦的笑容,暗叹这些看似平静的面容下不知有多少的波涛汹涌,想必她已是众矢之的。

    薛如瑶脸上挂着笑,不经意地扫过未语,见她只是一支晶莹的玉簪挽住黑鸦鸦的乌发,玉色的刻丝弹墨单衫,外罩银红的蝉翼纱,下着一条玉色百蝶穿花的长裙,眼波流转之间,六宫黯淡,不得不承认,这位贵妃娘娘越发清丽出众,更添了几分柔媚,她们这群花枝招展、满头珠翠的女人,只怕又要落空了。薛如瑶看向御座,她在西侧的第五座,离官家非常远了,官家啜着美酒,根本没有朝她看上一眼,她在心里咬牙切齿,两个多月前,她越级晋封,就梦想着今晚能坐在东首和周德妃分庭抗礼,谁料横空杀出个宋未语,她受尽了嘲讽,林玉真笑她突然就失宠了,还不如她们这些原本就不得宠的。那日见到未语,又燃起一丝希望,孰料还是一场空梦,她望穿秋水,等到的是内侍省通传下匙的声音,她不禁怨毒的瞥过去。

    宣德帝百无聊赖地看着歌舞,除了刚才和未语同时出现,他就没有再多看未语一眼,好象他从来没有宠爱过她,只是侧眼看了看高青,高青微垂伸出一手,宣德帝扫视阶下的妃嫔们,嘴角浮出一丝嘲讽。

    左侧御座上的周氏也在窥探着宣德帝的脸色,这时心里一松,以为他心情应该不错,刚巧一曲舞罢,周氏摆了摆手,女乐们退下,周氏敛了敛容,“官家,皇长子景浩的成人礼已过去半年,该给他开府指婚了,你象他这般年纪,早已做了爹,我们皇家宜早早散枝开叶,子孙多多益善。”

    宣德帝点了点头,“母后说得有理。”周氏一愣,没想到宣德帝这么好说话,德妃和她身边的景浩脸上都有喜色,今日乃家宴,无论品轶高低都可携所生子女同座,皇次子景源也坐在其母和充容身边,年方十一岁。

    “不过,开府是大事,不能随便,景浩还有景源明日到南书房来,朕要考对四书五经,景浩朕还要问条陈,看看有什么长进,朕会斟酌。”宣德帝看着两个儿子,面沉似水。

    两个人必恭必敬地站起垂手称“是”,景浩已经愁眉苦脸,他一向畏父如虎。德妃瞪他一眼,暗道:“平日里只晓得混在宫女堆里,整日价淘气,不争气的东西,连带我脸上无光。”

    周氏见宣德帝轻描淡写地推个一干二净,心中暗恼,笑着说:“景浩都是让我给惯得,官家不就这两个儿子,我偏疼些也是有的。俗话说玉不琢,不成器,给他成个家,派个差事,家里外头有人拘管着他,这性子不就收起来了。”

    宣德帝沉吟“婚事母后就作主吧,回头叫钦天监选个日子,纳彩行聘先按皇子礼,叫礼部拟单子来看。”后面几句是对高青说的,高青喏喏。

    未语听着他们母子的对答,脸上微微有一丝笑容,宣德帝极快地剜她一眼,说完话时已脸色不豫。周氏见他有不耐,没敢再纠缠给景浩封爵的事,转念一想,先成家也好,到时宣德帝再拖延就难了,早晚的事,倒也不争这一刻。

    “好吧,就按官家的意思办,是吴家的闺女,今年刚满十三,已经有贤德之名,我和德妃都很满意。”吴家是周氏的母族。

    “母后中意就是,就由母后发恩诏吧”宣德帝见未语似有看戏之意,心里又气又笑。

    乐声再起,宫廷的舞姬们跳起了著名的散花舞,轻快明亮,殿上的气氛随之宽松,有开始交头接耳,周氏看了未语一眼,“皇儿。”她亲昵地叫,宣德帝知她一声皇儿,表示有私底下的话,阶前几座妃子都竖起了耳朵,只有未语欣赏这难得的、绝佳的、高水准的舞蹈。

    “你宠爱贵妃,这也没什么,只是后宫还有其他的嫔妃,你是一国之君,也是她们的丈夫,不要太过冷落她们。”

    “哦”宣德帝望下一扫,诸人讪讪避开眼线“可是有人对母后抱怨了?”

    “不不,她们可都是再三甄选,德容出类拔萃才进的宫,读过《女训》,知不可有独占嫉妒之心,只是母后是过来人,晓得她们的苦楚。何况贵妃进宫三月,迟迟未有动静,有碍皇儿的子嗣,朝野那些清流老爷们又要拿圣德做文章。”周氏娓娓道来,一脸慈母爱子状。

    宣德帝一皱眉:“母后之意是朕失德了?”周氏忙道:“皇儿不要误会,但是专宠过甚,终非后宫之福,皇儿正值盛年,子息不旺也是事实。”宣德帝冷冷地,“皇子生母必得聪慧贤淑,否则还是宁缺勿滥。”周氏顿了顿,知他指景浩、德妃愚蠢,装作没听到,想了想,机会难得,“说到子嗣,母后又要多嘴了,依历朝的规矩,皇儿该立嗣了,早定国本,天下万民仰望,皇儿江山千秋万代,这可是大事,不知皇儿有没有打算?”宣德帝目光锐利地直视周氏,周氏慌忙道:“呵,母后只是关心,和皇儿私下里说说,不当紧的。”宣德帝嘴角微扬:“原来如此,那么母后是担心朕年有不寿,替朕担虑了。”周氏干笑,方要辩解几句,忽然阶下一阵骚动。

    舞蹈和乐声嘎然而止,紫衣扶住未语,未语紧锁蛾眉,一手摁住肚子,额角渗出冷汗,脸上的表情很奇怪,似是害羞却也是痛楚,宣德帝已从御座走下,从紫衣手中接过未语,“怎么了,爱妃?”一搭未语的手脉,皱了皱眉,“高青,传太医到乾清宫。”

    嫔妃们含酸,又羡慕又嫉妒,恨不得此时痛的人是自己。周氏愣怔着,震撼于宣德帝溢于言表的爱怜,“母后”宣德帝在喊她,她一激灵,“什么?”请母后继续赏月,不要因为朕不在而坏了您的兴头。”

    嫔妃们恭送宣德帝抱着贵妃登上赫赫的龙舆,曲柄的九龙伞盖,龙纛凤扇簇拥着扬长而去,心里都不是滋味,猛想起刚才贵妃手扶住的部位,人人都浮起不妙的念头,不由面面相觑。

    夜深人静永和宫侧殿的梨香阁内灯光如豆,薛如瑶犹如老僧入定坐在红木雕花扶手椅上,许久,雕花门吱扭一声,在这夜里特别清晰,皎洁的月光漏进,照在薛如瑶青白的脸上有些森然。

    她的心腹宫女匆匆进来耳语了几句,薛如瑶长出了一口气,挥手令宫女退下。

    夜沉沉,薛如瑶站在窗前,眼看着飞檐斗拱的正殿。

    她好恨,当初如愿入宫,帝皇恩宠,那时她恭谦地笑着,心里睥睨,论容貌论家世论聪明这后宫有谁是她的对手。怎知恩宠如此短暂,三月来迟迟钟鼓,长夜难眠,每日听到的是官家留宿承乾宫,官家召见贵妃娘娘在乾清宫厮守一夜,她的心被狠狠地啃噬着,每日起来对镜,红颜憔悴,往兴庆宫定省,精心打扮,期盼能见上一面,结果屡遭林玉真嘲笑,林玉真是太后甥女,她不敢发作。

    记得突如其来的册贵妃令,记得那日炎炎的承乾门下她随众嫔妃站规矩等候拜见贵妃,忍受着众人幸灾乐祸的目光,官家一道诏旨“贵妃累了”就打发了,今晚就为了贵妃来葵水腹痛,半途离席,可怜她们一日忙碌,打扮得人比花娇,眼睁睁看着官家抱了贵妃坐龙舆走了,有谁坐过龙舆,她的心剧烈地沸腾,扭曲,她不能再坐等,太后是指望不得了,耳听目闻,官家和太后就如传闻中几成水火之势,不但不能依靠太后,而且要和兴庆宫保持距离,官家厌恶德妃不就因为她是太后亲侄吗?本来还期望愚蠢好战的德妃先撞上去,她好隔岸观火,可惜这次德妃竟沉得住气。

    她不甘心,往后凄凉宫月寂寂一生,每晚灯下数豆,想来毛骨悚然。她走到妆台,拿出一只绣工精美的小香囊,囊中有冰魄,是父兄在她进宫前夜交给她的,再三叮咛不能随便打破囊中之物,冰魄有淡香,破后闻之会上瘾,时间一长,能把个生龙活虎的壮汉折磨得骨瘦如柴,如果吃下则是无药可救的剧毒,是父兄特意到朱兹的一个秘密邪教花了巨资求来的,因功效只有一次,不到万不得已千万不能使用,她明白父兄之意,薛家的荣华富贵就在她的身上,她预备是用在好色的景浩身上,景浩虽不得官家欢心,但他是长子,母亲是德妃,官家无其他儿子的话,还是有可能被立为太子,景浩消失,官家必定有继承人,得宠如她,当是皇子的生母。

    既然宋未语拦了她的锦绣路,官家屡屡召太医,想必是为了早日让宋未语怀上龙种,很快是九九重阳,宫中会遍插茱萸,嫔妃们需进献香袋,她的机会很快就有了,薛如瑶脸色狰狞,就算是饮鸠止渴,她也要试上一试,她的眼中射出坚定的光芒,月娘儿畏缩着躲进了一片乌云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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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早晨,空气中潮湿而闷热,昨夜下了一场小雨,殿檐的龙嘴里间或还有雨滴掉下,宣德帝心中有事,早早地到东暖阁看折子,高青看时辰差不多,见宣德帝没有起身的意思,“官家,视朝时辰快到了。”

    “哦,今天朕不去了,你叫他们把折子留下,请三省先斟酌,下午再叫起。”宣德帝放下了折子,“你再对承乾宫的尚宫交代一声,需天天盯着贵妃按时服药。”昨晚他搭未语的脉息,仍是积弱,医正看脉下来,也说贵妃因先天不足,血气亏损,才导致了经理不顺,近二月的调理,未语的身子还无太大的起色,宣德帝心中猜疑,他平日里也许疏忽了。

    高青有些迟疑,宫中的墙最透风,这要是传到外头又有人大加挞伐,他们不敢掠官家锋膺,会把矛头指向贵妃,狐媚惑君,误国殃民。

    “请您还是视朝去吧。”一个清冷带点娇软的声音响起,高青松了一口气。珠帘掀处,一身秋香色披风的未语在紫衣和澄衣陪侍下婷婷走出,没有了昨日的苍白,嘴唇和脸上都有一层薄薄的红晕,显然她听见了君臣的对话,她的确有意少喝汤药,她不敢怀孕,也不能阿。

    宣德帝站起,前趋拥住她的纤肩,责怪地“怎么不多睡会儿?”

    未语有些不自在,“朝臣们都在等候,君不可随意待之,我该回去了。”她还是不习惯宣德帝的亲近,更称不惯“官家”“臣妾”,这会让她记得她现在是别人的小老婆,十分别扭。

    未语素来少言,她的娇音糯语宣德帝特别爱听,难得她今日主动开口,宣德帝扶着她坐在一旁的花梨软榻上,“只是例行的朝会,见见在京的群臣,并没有什么要紧的事,有事也不会在朝会上说,他们会递牌子送奏折上来。”他仔细地解释,头一回觉得很有意思。

    “这您就错了。”未语扳起面孔,隐隐有几分挑衅,宣德帝却奇异地笑了,“爱妃,难道你有高见?”

    “不敢,我想臣子们居多应是今天才能远远看上一眼高高坐在御座上的您,下回就要再等上一个月,想必他们怀着诚惶诚恐的心恭恭敬敬来向您山呼万岁,殚精竭虑为您办事分忧,您却以可有可无待之,这样公平合理吗?”

    宣德帝先还温和的笑,渐渐脸色冷凝,他以从来没有过的严厉审视着未语,高青心中叫苦:“我的姑奶奶,怎地今天一鸣惊人,可明知官家最忌妇人干政。”以为他就要变脸心一下子提了起来,难道是自己平日里看错了,贵妃将要获罪?

    未语站了起来,“如果多有不敬,请您治罪吧。”她很认真地说,也许她能在冷淡中抵挡自己驿动的心。

    宣德帝蓦然朗笑,他挚热地拥紧未语,“朕何其有幸,有如此红颜相伴。”如此可爱的人儿,他放开她,收敛了笑容,“朕应自省,天下臣工万民以君父视朕,朕当以股肱子民视之,不可有懈怠之心。”

    未语掠过一丝敬佩,和他生活了三个月,未语不得不承认宣德帝当之无愧是个勤政爱民的好皇帝,专权而不无理,采纳谏言十分认真,独断而不草菅,各方意见都再三考虑,一月之间经常有亲民爱民的诏旨发出,谕令、告诫各地官员,扶农兴商,开创着富民盛世,能被这样优秀的男人喜欢着,她又如何不动心呢,若非心中的顾忌,也许早已是义无反顾,想到此,未语的心沉甸甸的。

    坐在翟车上,未语又后悔方才不该多嘴,就让大臣们说她迷惑得君皇不早朝,到时天下汹汹,宣德帝不得不疏远她,皇帝总有新欢,说不定也就忘了她,想想还是牵强,他那么霸道,岂是他人可左右的,难道她已经在盼望着一种长长久久?未语一惊,不禁苦笑,对于这份感情她回应得矛盾,她潜意里不愿宣德帝圣明受她所累;又有些挑衅,在宫中这些日子,宣德帝最忌讳女人干政,她故意那么说,看看他容忍的底线,结果适得其反,她反而更沉重,更矛盾了。

    “娘娘,到了。”紫衣掀起帘子,未语扶着紫衣的手从踏板走下,眼前忽的涌出一群宫妆鲜艳,“臣妾们拜见贵妃娘娘。”娇声燕语,莺莺呖呖,未语一愣,为首的杨修媛笑着说:“臣妾们担心娘娘的凤体,故而早早来侯着,娘娘的身子可大安了?”

    俗话说伸手不打笑脸人,未语再有满腹心事也暂且搁置,客气地谦让,承乾宫的容尚宫已经迎出来,请诸位娘娘们到正殿的西次间宽坐,奉上香茗细点,一时,承乾宫内宫女穿梭,煞是热闹。

    未语更衣后先到南熏殿,她接过红枣姜汤,见身边只有紫衣和澄衣二人,苦着脸轻声地对紫衣说道:“紫衣,能不能不见她们,就说我睡下了。”

    紫衣知她不善接晤待客,前几次有嫔妃来请安求见,都以贵妃尚小憩给打发了。她摇了摇头,递上一碗燕窝梗米粥,“姑娘,今次不同,您昨夜半途离席,娘娘们特来问候,修媛娘娘是主位,您于情于理都得露个面寒暄几句,不然,会有人说您倨傲,恃宠无礼,又是关碍圣德的事。”

    未语嘟哝:“求之不得。”她在二人面前偶尔有稚气的时候,紫衣和澄衣都笑了起来。

    话虽如此,早膳后未语还是到了西次间。

    西次间的耳房较开阔,因为未语喜静,宣德帝投其所好,命人重新布置,索性把耳房往里挪了,作了燕坐之所,正经的西次间反而小了,安静,辟作未语的书房。耳房内陈设明朗,镶玉石的紫檀雕花圆桌,紫檀雕花短榻,右边铺着明黄底羊毛缛,是为宣德帝在此批阅折子所设的御座。阶下左右是紫檀雕花的台几和太师椅,数盆古梅榕树,虽未到时令,却散发着一股幽香,珠帘幔地,遮住了书房的别有洞天。此刻嫔妃们坐在太师椅上,见未语进来,纷纷站起。

    未语往正中一坐,紫衣对她眨眨眼,未语往下一看正坐在明黄褥子上,错了,平时也有的,皇帝从未说过什么,索性不管它。

    “臣妾薛氏,几月前和贵妃娘娘在城北有一面之缘,不知娘娘还记得臣妾否?”薛如瑶见她毫不在意地坐在御座上,心中不忿,这分明是恃宠示威,脸上却堆满了笑容,恭谦有礼地站起。

    未语笑了笑,“是薛婕妤,我自然是认得的,象薛婕妤这么美丽的女子很难让人忘怀。”她说的是真心话,薛如瑶是她第一个看到的世家闺秀,印象非常深。听在薛如瑶的耳朵里却是嘲讽,她涨红了脸,强挤出笑容:“如瑶怎当得贵妃娘娘的谬赞,娘娘才名动天下,如瑶希望有机会常听娘娘的教诲。”其他诸人忙应声附和,溢美之词令未语不胜其累,淡淡敷衍几句,正欲谢客,就看见容尚宫捧着白玉晶碗,热气腾腾药香扑鼻,未语从未有如此开心见到容尚宫和她的药碗,容尚宫把玉盘放置御几上,恭敬地:“官家口谕,请主子务必全部喝了,尚膳司的总管等着回话。”

    众人识趣,杨修媛道:“娘娘保重玉体,臣妾等就告辞了,打扰了娘娘清休,就是臣妾们的罪过了。”

    薛如瑶见耳房并不是放置冰魄的理想场所,官家也在此起居,若是害了官家,周氏得利,她一个小小的婕妤更无出头之日了。又不能众目睽睽之下,进到书房查看,虑及不能操之过急,还是想个法子不着痕迹才好,省得日后疑到她的身上,宋未语身边的两个丫头也不能小觑,这样一想,就随了众人辞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