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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9章 朕想听到,湖广熟天下足!

    养尊处优的诸王,跪了半刻钟,便膝盖生疼,又穿着冕服,亵衣黏在身上,十分难受。

    酒劲儿上涌,头疼想吐,一个个情不自禁地哭了起来。

    开始怀念在封地的日子。

    什么时候能回家啊?

    鞑靼快来吧,把京师打破,把皇帝抓走,这个狗皇帝,刻薄寡恩,丝毫不顾念亲情,真是该死啊!

    诸王们嚎啕大哭。

    但没人敢交头接耳,因为上百个太监守着呢,许感坐在栏杆上,两个太监打扇子,两个太监捉蚊子,他喝着凉茶,尽情欣赏着诸王的丑态。

    还有一个太监笔走龙蛇,记录诸王的举止形态。

    最终汇总到皇帝手上。

    皇帝也够恶趣味的,就喜欢看亲戚的丑样。

    此时。

    朱祁钰坐在乾清内宫的宫门内,孔弘绪跪在门外,瑟瑟发抖。

    “衍圣公,强迁孔氏,朕虽然背负了骂名。”

    “但你孔家,还算老实听话。”

    “朕收到林聪的密奏,孔家上下已经启程,前往四平城。”

    一听这话,孔弘绪反而懵了。

    既然听话,让我到这跪着干嘛啊?

    最近他的精神特别差,项司宝竟连牙签都不放过,他快被折磨死了,第一次对那种事产生了恐惧。

    “朕叫你来,是想从你家,再迁出一房,去湖广。”

    “湖广百姓仰慕圣人久已。”

    “却沐浴不到圣恩。”

    “湖广生员苦啊……”

    “干脆,拆分两房出来,一房迁入武昌府,一房迁入长沙府。”

    “让湖广百姓,看一看圣人后代的风采。”

    朱祁钰要给孔家好处,也得先索取。

    本来,对拆分孔氏,孔家高层是坚决不同意的,但消息传到各房,各房直接炸了,跑到祠堂大闹。

    那些偏支庶脉,在家中饱受欺压,都想拆分出去,去当大老爷。

    上次拆分西孔,赐下文昌侯,孔家诸房在祠堂里大打出手,打死了人,连族老都管不了。

    那些偏支旁脉恨不得都拆分出去,在主宗里狗都不如,但去了地方,他们可就是人上人了。

    “微臣遵命!”孔弘绪老实答应。

    朱祁钰没想到这般顺利。

    登时,话锋一转:“朕强迁孔氏,引起天下板荡,朕的名声算臭透了。”

    “微臣有罪!”孔弘绪吓尿了,皇帝又搞什么幺蛾子?

    “衍圣公莫急,听朕把话说完。”

    “强迁孔氏,确实是朕一意孤行,朕想起来也后悔啊。”

    “所以朕想着,给孔氏一些补偿。”

    这是皇帝说出来的话?

    后悔?补偿?

    啪!

    孔弘绪给自己一个耳光,疼,不是梦。

    “微臣不敢奢求补偿,只求安心为陛下效命。”孔弘绪不敢要啊,被皇帝玩怕了。

    其实他想说,那就停止拆分呗,恢复原样多好。

    “朕打算加封孔圣为王,衍圣公一脉封王爵!”

    嘶!

    这是让我家去死啊!

    孔弘绪身体一软,趴伏在地上:“陛下恕罪啊,微臣福薄,当不起王爵啊,何况,衍圣公乃是古来便有的规矩,如何能加封呢?微臣德不配位,求陛下收回成命!”

    看看大明的异姓王,有活人吗?

    王爵是死后追封的,活着的异姓王,徐达是怎么死的?

    那可是徐达啊,他算个什么东西!能比吗?

    “朕封的,伱敢不受?”朱祁钰语气阴沉。

    “微臣受不起啊,求陛下恕罪啊!”孔弘绪哭个不停。

    皇帝这哪是赏啊,这是罚!

    信不信,孔弘绪收了这异姓王,那些文人就得戳死他的脊梁骨,孔圣遗泽用一点少一点,经不起祸害。

    皇帝够狠啊,自己进了屎坑,反手把孔氏也拖进屎坑里,用圣人挡刀,您能做个人吗!

    “朕最近在看史书,知道了衍圣公爵位的来龙去脉。”

    “衍圣公爵位从宋仁宗起,至今千余年了。”

    “而唐开元年间,追圣人为文宣王。”

    “唐明皇说:‘朕稽考前训,博采群议,皆谓宜法汉之旧,革唐之失,稽古正名,于义为当。朕念先帝崇尚儒术,亲祠阙里,而始加至圣之号,务极尊显之意。肆朕纂临,继奉先志,尊儒重道,不敢失坠。’”

    “朕想着,便顺唐明皇之志,加封圣人为文宣王,后世子孙袭爵文宣王。”

    “文宣王,起来吧。”

    这就是朱祁钰给孔氏的大礼。

    踹进屎坑里的大礼。

    那些文人墨客们,你们再骂朕,就得带着孔家,他家为了文宣王的王爵,才迁居四平的,和朕可没关系,你们不要骂错人噢。

    呜呜呜!

    孔弘绪哭个没完,就是不肯起来。

    “文宣王,皇爷让您起身。”怀恩阴恻恻地说了一句。

    孔弘绪擦了擦眼泪,爬起来接着哭。

    我家多听话呀,您为什么这么对我家呀!

    强迁我家去四平,我家答应了;拆分西孔,我家也答应了;又拆分出两房去湖广,我们又答应了。

    为什么还这么对我家啊!

    我家做错了什么啊!

    孔弘绪越想越委屈,而夜里凉风一吹,他摇摇欲坠,更是悲从中来,我才十岁啊,黑眼圈比五十岁的都大,我图什么啊!

    “陛下呀,唐明皇追封微臣先祖为文宣王,后人则去国号袭谥号,乃称文宣公。”

    “请陛下也封微臣为文宣公,请收回王爵!”

    “微臣伏谢圣恩!”

    孔弘绪对自家历史如数家珍。

    对文宣王坚决不收。

    “嗯?朕金口玉言,难道因为你,还要出尔反尔吗?”

    朱祁钰语气一沉:“怎么?你还想换个人,袭爵文宣王吗?”

    噗通!

    孔弘绪又跪在地上。

    我弟弟才八岁啊,您祸害完了我,祸害我弟?

    算了,还是让我继续受罪吧!

    孔弘绪心里偷偷加了四个字:爵位真香。

    “滚回去好好思过,过几日你便要启程去四平城了。”

    “别给自己添不自在。”

    “朕赐下的,你乖乖接着!”

    “别自讨没趣!”

    “滚!”

    朱祁钰暴怒。

    今天净生气了。

    门外的孔弘绪磕头谢恩,哭着出宫了。

    “王爵都不稀罕,难道是想去漠北去当衍圣公吗?继续向大元磕头谢恩吗?”

    “追思前朝的东西,大明养你们快百年了,还养不熟?”

    朱祁钰越想越气:“传旨给林聪,加快速度迁徙!别怕死人!”

    “五日内,抵达辽东!”

    “慢的,不必留着!”

    “林聪做不到,朕就摘了林聪的脑袋!”

    冯孝跪在地上:“奴婢这就去传旨。”

    “白眊军到哪了?”

    “回皇爷,平江伯传来信息,已经到河间府了!”冯孝回禀。

    “加快速度,和于谦会师,林聪手上的团营,交给陈豫整编,再立一军,不够的就在流民里招募,暂时驻扎在山东。”

    朱祁钰目光闪烁:“暂时由陈豫兼任总兵,归林聪辖制。”

    “再催项忠,快些率背嵬军去山东,暂时驻扎在济南府。”

    “再立一军,赐名飞熊,总兵……”

    朱祁钰犹豫总兵的人选。

    “孙原贞入京了吗?”朱祁钰忽然问冯孝。

    “回皇爷,孙尚书已到京畿,马上就要入京了。”

    孙原贞是景泰三年的兵部尚书,这几年镇守福建,前段时间被调入京中。

    此人是朱祁钰内定的兵部尚书人选。

    “他岁数大了,不能过于奔波了。”

    朱祁钰反复斟酌:“调郭璟、宋让、陈治三人共为飞熊军总兵。”

    “皇爷不可!”

    冯孝跪在地上:“此三人乃皇爷心腹,执掌禁卫,皇爷方可稳坐中枢。”

    “若调离他处,禁卫无人率领,皇爷无心腹可用,万一……”

    “何况,此三人父兄皆担任要职,若全部重用,门楣未免过于光耀,非人臣之福。”

    “奴婢请皇爷慎用。”

    没错,这三人是郭登、宋诚、宋伟、陈询留在宫中的人质。

    放出宫去,外面的人可就未必忠心了。

    李瑾、陈韶也不能派出去,要留在身边拱卫中枢。

    “要是许贵尚能征战,就好了。”朱祁钰长叹一声,终究缺少将才啊。

    “暂且就由陈豫兼着吧。”

    “回京再说。”

    “摆驾承乾宫。”

    朱祁钰去承乾宫安枕。

    翌日早朝。

    阔别奉天殿两日,朱祁钰发现,一天不坐在这个位子上,就闹心难受。

    这就是权力的魅力。

    “都平身吧。”

    “嗯,诸王甚是想念于朕,故而要留在京中一段时日,和朕常聚。”

    “朕已经令工部,在安定门外,建造百王府了。”

    “宗室里的各级将军,都要参加今年的会试。”

    “礼部开始准备会试,日期定在六月十五。”

    奉天殿内群臣咂舌。

    论狠,还得看皇帝。

    强征诸王入京,也就罢了,您给人家安置个好住处啊,起码该住进十王府啊。

    您可倒好,安置在安定门外,那里是贫民窟啊,要饭的、流民底层人住的地方。

    估计还会设两个卫所,把诸王牢牢看住。

    有任何风吹草动,您都了如指掌。

    太宗皇帝,可没您狠。

    “陛下圣明!”

    胡濙却道:“陛下,诸王在京的用度,算谁的?”

    嘶!

    真是有什么皇帝,就有什么大臣!

    您把人家诸王都控制了,还差他们点吃喝啊!

    “陛下,户部可不宽裕呀。”耿九畴一脸肉痛道。

    “瞧瞧你们的抠门儿样,人家诸王在封地家资亿万,会在乎这点小钱?”

    朱祁钰冷笑:“你们可真给朕丢脸,也在笑话天下诸王啊!”

    还是您狠啊!

    囚禁诸王还不算,吃喝用度都得让诸王自己出。

    那修府邸钱,是不是也得人家出啊?

    “工部,百王府建造的一切花销,都要记录在案,然后报给诸王,让他们付钱。”

    果然!

    您不但对文臣刻薄寡恩,对亲戚们更狠啊。

    这下心理平衡了。

    “建造完百王府,就建造将军府,多多建,朕亲戚多,以后当个京官,总是要住的嘛。”

    听您这意思,是不打算放出京了?

    五服内的不放出京,出五服的就去地方当官去,考上的停发宗禄,没考上的罚没宗禄,反正就是不发了,自谋生路去。

    你们能生,你们自己养。

    别烦朕,朕没钱养你们这帮废物。

    “都用上好的物料,从全国各地采购,征召的夫役都给发钱。”

    “造得金碧辉煌,只要不违制,都挑最贵的最好的采购。”

    “占地要大,给他们留出建园子的地方,丁口多的,就给多留几个大园子的地方。”

    “征用的土地多给百姓些钱,再挑些撂荒的土地,分给他们,不能让百姓吃亏。”

    “安定门外,就叫百王城,城墙高高的建,用最好的砖,最好的料,用金砖建都行,街道修得宽,用最好的石料修路,反正这些钱都得诸王出。”

    “反正往死里造,诸王有钱,别给他们省着,他们个个富得流油,敞开了花。”

    “把百王城,打造得富丽堂皇,由蒯祥亲自设计,亲自领着建造,鼓楼、坊市、庙观、学堂等等统统都要建,都按照最豪华的规制建造,京中有的全部都要建。”

    “蒯祥设计好图纸,拿过去给诸王过目,必须让他们满意。”

    “这钱朕先垫付,等建好了,朕拿着账本找他们要账去。”

    嘶!

    论心黑还得看皇帝。

    您往死里造百王城,诸王以为自己不花钱呢,肯定也想着,往死里造内帑。

    结果等建完了,皇帝拿着账本要账去了。

    诸王全都傻眼,这玩意是我自己花钱?那我造个屁啊!凑合凑合住得了呗!

    “挑农闲的时候,让京中百姓都去干活,干活就开工钱,工钱工部来定,多给百姓些实惠,让百姓多沾点光。”

    “工部也不能白给诸王服务,也得给钱,钱都由诸王出,建造期间的俸禄,也由诸王出,朕就不出了。”

    “你们别看诸王在朕面前装可怜,在封地上,一个个阔得要命,朕天天吃咸菜,他们顿顿吃鸭舌,只吃鸭舌,鸭子扔了喂狗!”

    “他们一顿饭不弄个一百个菜,都彰显不出王府风范。”

    “看朕,一套龙袍穿四五年了。”

    “他们的衣服,一天恨不得换一百件。”

    “都有钱!”

    “可劲造,敞开了花!”

    “给他们自己建宅子,不能含糊。”

    “挑天下最好的、最贵的,给他们建,让他们花。”

    “看谁敢欠朕的钱?”

    “等有一天,谁敢赖朕的账,朕就让他们全家去工地干活,给朕还钱,还到还清为止!”

    朱祁钰目光阴狠。

    朝臣算开眼了。

    听说昨晚,诸王都受伤了,现在还跪在乾清宫内,谁趴下,就挨鞭子。

    如今再把王府掏空了。

    您这是想让诸王都变成穷光蛋,然后任您拿捏?

    您这般对待亲戚,怕是又会遭到骂名。

    “陛下,若是有诸王赖账,那您可不亏了嘛。”胡濙的意思是,先让诸王掏钱。

    瞧瞧您这舍不得投资的样子。

    舍不得孩子套不着狼,咱先投资,总能赚到。

    “老太傅,诸王没钱,朝鲜王有钱呀,倭王有钱呀,安南王有钱呀,哈密王也有钱呀,宅子建好了,总归能卖出去的。”

    朝臣算服了。

    皇帝的意思是,没钱的就不让住了,然后等着卖给别的王。

    总归是亏不着的。

    “陛下圣明!”胡濙磕头。

    朝臣跟着山呼万岁。

    石璞开心了,都是大好事啊。

    工部又要发财了,工程这东西,稍微动一点手脚,银子是哗哗的往口袋里面进啊。

    建完百王府,进来的钱都够建一座紫禁城。

    “不说诸王了,朕已经派太监去接手王府,又令诸王护卫入京,此事定矣。”

    “说说辽东。”

    “喀喇沁部已经攻打沈阳,李贤回密奏称,女真人并无联合大明的意思,反而想坐山观虎斗。”

    “鞑靼的满都鲁汗,正在向南移动,目标大宁。”

    “诸卿,说说看法。”

    昨天阁部已经讨论过了。

    王伟出班,行礼后,道:“陛下,喀喇沁部虽有五万精兵,但破不了辽东防线。”

    “微臣以为,当请太保兵移大宁,协同蓟州镇,防卫大宁。”

    “夏天要来了,天气愈发闷热,满都鲁南下,应该只是彰显武力罢了,目的不是打仗。”

    “所以太保移镇蓟州镇,满都鲁自然会退去。”

    “然后再请太保,移镇辽东,击退喀喇沁部便可以了。”

    荡清朝堂之后。

    阁部协作,效率极高,不像以前那般,出了事就怨这骂那的,现在是直接出对策,共同商议后,直接下圣旨。

    朱祁钰微微点头:“王卿此言甚是,朕也以为满都鲁是虚晃一枪。”

    “一来是彰显武力,二来是趁机占点小便宜。”

    “张固率领解烦军入驻蓟州,蓟州镇约有四万五千人。”

    “又有长城、城池之险。”

    “朕以为,大宁破不了……”

    但皇帝没说完。

    胡濙便跪在地上:“陛下,大宁危及京师,不能出丝毫差错,微臣请陛下遵循阁部意见,调于太保入蓟州,大宁绝不容有失!”

    于谦手下的兵丁是人,从山东走到蓟州,打完仗,再从蓟州走到辽东,还要打仗。

    估计会怨声载道,都有哗变的可能。

    也就于谦震着,但令他们开关和喀喇沁野战,想都不要想。

    等于说,只能被动挨打。

    “若把河南备操军调入大宁呢?”朱祁钰试探性问。

    他这样做,等于把京师置于虎口之上。

    “陛下,忍一时之气罢了,等明年兵精粮足,大可以横扫草原。”

    胡濙苦笑道:“您不是想纳辽东入大明领土嘛,明年就可以兵出长城,打喀喇沁,打兀良哈,收朵颜三卫之地。”

    朱祁钰眼睛一亮:“老太傅,此言当真?”

    “只要陛下谨守大宁,老臣便同意!”胡濙也下血本了。

    现在,国力远不如正统年间。

    正统朝,历经四代圣君,国库充盈,兵精粮足,满朝都是能征善战的将领,可朱祁镇兵败土木堡,家底都败光了。

    如今才过去八年,国库刚积累点粮食,年初宣镇大捷,又打光了。

    好在皇帝够冷静,只要朵颜三卫之地,守住险要地势而已,大不了再过几年苦日子。

    起码要息了皇帝将京师陷入危及的心思,京师绝对不能动荡,必须牢牢守卫。

    “若拆分于谦手里的京营呢?”朱祁钰还不死心。

    他认为,满都鲁没有实力打破大宁。

    蓟州镇虽然兵少,但距离京师近,京营随时可驰援大宁。

    所以他想让于谦去辽东,去打喀喇沁部。

    把喀喇沁部打退,然后趁机袭扰兀良哈,兵势北进,尚有余力。

    这样做的弱点,就是京师无兵可守,一旦大宁被破,京师就危如累卵,天下又有倾覆之危。

    “绝对不可!”胡濙打死也不同意,不能再来一次兵围北京了,哪怕是有这个可能性都不行!

    阁部重臣全都跪下。

    奉天殿所有朝臣都跪下,不准皇帝任性。

    上一次这么任性的皇帝,就是朱祁镇,不听群臣劝告,非要御驾亲征,结果被俘了吧。

    “好吧,朕听阁部的意见。”

    朱祁钰叹了口气:“传旨,令于太保率兵入大宁,驻守大宁。”

    “传旨李贤,情急之下,可调驻守山东的白眊、背嵬、飞熊三军,协防辽东。”

    “陛下圣明!”胡濙松了口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