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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6、第三十六章

    李夕颜一开始只是一个吵闹的客人,说的都是剧本里的东西,大部分人都听不明白,而咖啡厅是需要安静的地方,很多人除了过来渡过悠闲的周末,还有人是进来办公的。

    只是,随着话题越来越展开,能开在电视台附近的咖啡馆,本身的客人就有一部分是电视圈的人,角色直白的展开,自然能想到李夕颜在说什么。而随着她的话,开始集中的客人,为最后一句鼓掌叫好太正常了。

    不管在哪个国家做电视,都是高压行业,刚入门的时候朝不保夕是基础,韩国的整体娱乐工业已经成型,又是国家支柱产业,说五百个人里就有一个和娱乐圈有关系,一点都不夸张。这样的行当谁不是拼着一腔热血进门,再被社会和现实折腾的地下头,弯着腰,沉默的往前走。

    不屈服于社会,不屈服于环境,不屈服于任何人。即使前路迷茫,即使前路蜿蜒,即使碰的头破血流,也是他们自己选择的路,即使是悲剧,也要由自己的手开始,由自己亲手结束,说的实在是太好了!

    沉浸在故事里,慷慨激昂的李夕颜被掌声和欢呼声打断,重新回到现实的世界,看着现场的众人,愣住了。连连鞠躬说谢谢,说抱歉动静太大打扰他们。咖啡厅的店主出来控制现场,一位三十岁左右的女士,端了一叠切块蛋糕到他们的桌子上,说是为她的那一番话,这些都是送给李夕颜和柳楠晴的礼物。

    哄闹的现场里,柳楠晴呆呆的坐在原位,如此清晰的感觉到,李夕颜变了。不对,她不知道,到底是李夕颜变了,还是她从来没有真正的认识过李夕颜。那个人骨子里是这样对看待世界的,即使遭遇到不好的事情,即使面对跨越不过的困难,即使前方的路都被堵死,也不会怨天尤人,而是会奋力杀出一条血路的人。

    柳楠晴觉得过去自己小看了李夕颜,所谓的生日会,当着李夕颜的面,从来不会说出口的话,背后的事情都不会告诉李夕颜的保护。柳楠晴觉得那些搞不好都是她的自作多情,李夕颜不需要那些,李夕颜比她知道的更强大。

    这个看起来温顺乖巧的躯壳里,藏着的是锋利又棱角分明的灵魂,明确的知道什么是自己想要的,什么是自己不想要的,清楚的看得起自己的朋友,她看低了自己的朋友!远不用以保护的名义,进行禁锢的朋友。

    柳楠晴突然站起身,一把拉住还在和店长说话李夕颜,整个身体逼近她,开口却是诡异的问题“我要抽烟!”

    “啊?”没有反应过来的李夕颜想都没想,直接回道“你抽啊。”这是个问题?

    “你不介。。”柳楠晴话还没说完,旁边的店长说话了“抱歉,客人,一楼是禁烟的,如果要抽烟的话,我给您换个位置,二楼是可以的。”

    李夕颜看看店长,又看看柳楠晴,不知道她出了什么问题,对着店长笑笑“那给我们换到二楼吧,麻烦了。”

    突兀的笑声从柳楠晴的嘴里发出,柳楠晴松开抓着李夕颜的手,扶着桌子,大笑。笑的太夸张,都咳嗽起来,一边咳嗽一边笑。过来送蛋糕的店长,不着痕迹的往李夕颜身边避了避,看着她的眼神十分诡异。

    自己当初为什么会喜欢这个人呢,无聊,没有乐趣,每天不是在学习,就是在打工。没有兴趣爱好,被欺负了,也是躲避多过反抗,贫瘠普通的一个人。自己为什么喜欢李夕颜?柳楠晴在这一瞬间知道了。

    因为她们骨子里都是一样的,自己表现的肆意,李夕颜表现的隐晦,自己把冷血嚣张表现在脸上,李夕颜把冷漠理智藏在骨子里。她们是一样的,眼睛蒙蔽了感官,直觉却清晰的能感觉到,她们是一样的人。

    李夕颜和她是一摸一样的人,只要看到目标,就会勇往直前,失败了也是反省自己,满身是血的爬起来再战,而不是倒在原地,等待所谓的命运的垂青,别人的救赎。李夕颜同样是孤身一人,走在这个世界,并且不相信任何人的家伙。柳楠晴寒毛都颤栗起来,她找到了,她在这个世界上找到李夕颜,找到了朋友。

    整整笑了两分多钟的柳楠晴,嗓子都哑了,拿起咖啡杯一饮而尽“不换了,我又不想抽了。”原来那些所谓的‘她不喜欢’真的只是猜测而已。她也有看走眼的一天,李夕颜啊,她的好、朋、友。她的,她柳楠晴的,好、朋、友。

    咖啡厅太闹了,已经不适合讨论剧本,两人起身准备换地方。李夕颜感谢店长的照顾,还特意办了张卡,反正是家门口,说不定什么时候又会来。揽着李夕颜的肩膀大跨步前进的柳楠晴,随意的开口“我以为你不喜欢我抽烟,以前一直都不让你知道呢。”

    “你抽烟又不是我抽,个人自由我干嘛干涉。”李夕颜觉得柳楠晴从刚才就怪怪的,回答的也特别直接。她对抽烟没意见,烟味有点不习惯而已。文艺工作者,十个有八个都有各种奇怪的癖好,抽烟太微不足道了。

    至于会对身体造成伤害,还是对别人造成困扰,就像李夕颜说的,这是个人自由,要是不喜欢烟味,就直接说不喜欢,或者干脆远离抽烟的人,而不是让别人戒烟,因为那是别人的事情。李夕颜还曾经喜欢桂花的味道,在家里和宿舍放了一堆,弄的宿舍的小伙伴各种蛋疼呢,也不是人人都喜欢桂花的。

    柳楠晴笑眯眯的点头“嗯,所以不是说了么,那是我以为啊。”那只是她以为而已。个人自由啊,真是个好词汇,表达的是尊重你,核心却是‘关我p事’。啧,以前怎么会没发现呢,这孩子和自己多像啊。

    “我们夕颜有没有什么个人自由,是需要我尊重一下的?”柳楠晴歪头凑近李夕颜坏笑。

    李夕颜按着脸,一把推开她“你不要靠这么近。”差一点就能亲到了“还有,作品需要非常的尊重,你的说法不行。”

    “你的也不行,你太想当然,如果按照你的说法,故事要大动,核心都变了。”关系再好,该坚持的还是要坚持的。

    咖啡厅、图书馆、中餐馆一天结束,两人还是没有纠结出一个结果。考完试的李夕颜,原来所有贡献给考试的时间,现在都被柳楠晴占据。日程变成了,起床、上课、见柳楠晴、回家,循环往复,一直到期末考结束,寒假正式开始,《熟食果》的剧本终于完成了初期的修改。

    战争、社会之类需要大场面和群演的戏被李夕颜一刀全切,既然故事是围绕着栗子的一生,那就是她的一生,所见所闻,也是只有她的。伯父被增加了很多戏份,他不止是悲剧的创造者,他不是一个单纯的坏人。对于兄弟留下唯一的血脉,他不是只把栗子当成为家族奉献的工具。

    故事的主线并没有大动,但是叙事的方式变了,直接从年幼的栗子开始,原来设定里的三岁幼龄,拉到7岁,三岁太小,价值观还没有成型,一切都是别人在掌控,不符合故事,到七岁,这个年纪的孩子已经开始对世界有自己的认识了。

    柳楠晴想用外界的变化,带来社会的改变,用栗子的一生,控诉时代在进步,人群却依旧腐朽。李夕颜则是用栗子居住的,宽大规制的韩屋表达这一切。柳楠晴想要水面平静,水底波涛汹涌。李夕颜就让水面永远平静,所有的波涛不是汹涌,而是直接结冰,万年的冰层,让看的人只一眼,就凉透心扉。

    7岁前的栗子过着老式大小姐的生活,对外用官方语言日语沟通,对内则是韩语。日本战败不是用外景表现,而是日语没人再说,不管是家里的客人,还是栗子都没有再说过日语。挂在屋檐上的太阳旗没了,屋里的陈设也开始变化,教栗子日语和礼仪的老师也自然的消失。

    父亲的离开,家族内开始慌张,仆人被大规模辞退,母亲抱着孩子以泪洗面,大伯进入这个家庭,以长辈,以男人的身份,安排这个家里的一切。精美的食物开始减少、消失、学校退学,回到家里由家庭教师担任一些基本的教导。小小的栗子,开始学会看人脸色,学会依附大伯的权威。

    父亲悲怆又大义死亡,新的政权对于英雄家属的照顾,都体现在在这个家里的角角落落。拜访的客人多起来,采访的记者、社会的名流。墙壁重新粉刷,珍贵的摆设重新放在屋里,吃惯了的老厨师回到家中,栗子被当作吉祥物展示,初期是苍惶不安的。

    栗子没办法适应这样的生活,大伯看在眼里,他没有多说,作为掌权男性教导长大的大伯,并没有细致到可以同小女孩谈心事的地步。母亲听到一些消息,出于未来的考虑,想要送栗子出国,家里不缺钱,可是女儿的状况让她担心。

    大伯没有说好,也没有拒绝,选择权他没有抓在手里,而是带着长时间焖在家里的栗子,去了穷人的聚集地,去看看这个国家真实的样子。画面没有外景,有的只是回来后的栗子越发的沉默,首次尝试,在记者见她的时候,开心的笑,悲伤的哭。

    婚姻并非大伯随便拉了一个人,告诉栗子这就是你的丈夫。而是如同当年一样,给了栗子选择权,带她去看底层的男人、受过教育的男人、有家世的男人和受过教育又有家世的男人,以及这些男人们,家里的女人过的是什么日子。这些人分别是屋子里的仆人,大伯的员工,家里来往的客人们,依旧在这个栗子从小长到大的屋子里,进行这一切。

    母亲为结婚的事情挑花了眼,她把最适合的那个放在栗子面前,一位留学归来,家里有点小钱的医生,模样看着很好,见过面也很有教养,栗子结婚了,终于离开了这栋房子,大伯说,房子是栗子的,这是她的家永远可以回来。

    屋外的一切依旧是隐晦的,并没有出现在画面里,只有老屋里的仆人,栗子的母亲随意的几句话,听着过的还不错。栗子婚后第一次回来了,因为第二位夫人,第一个孩子出现了,她不是回来要做什么,她只是没有地方可以去,所以她回来了。

    栗子回来的时候,母亲老了,大伯也老了,两人都没有觉得多年未生子的情况下,那位夫人和那个孩子有什么问题,栗子听到了闲言碎语,听到了旧时已经长大了的朋友们的规劝,听到了那些离开丈夫的夫人,过的是什么样的日子,栗子再次离开了家,回到了丈夫身边。

    在第三位夫人出现之前,大伯因病去世,家里只剩母亲,老房子越来越值钱,从摆设到房屋,看着大气,看着有味道,看着就是新旺的家族,在丈夫的劝导下,栗子第二次回到了家里,这次回来就没有再走,这里变成一家人居住的地方。

    房子的陈设再次改变,新式的各种家居搬了进来,易碎古老的精品被替换成仿品,主卧成为栗子和丈夫的房间,没几年,除了母亲的屋间,家里的一切都变的新潮,也变的陌生。母亲去世了,她的房间变成了栗子的房间,一个新的生命却来到她的屋子里。

    家里第一次出现婴儿用品,出现各种童趣的玩具,曾经教导过栗子的老师都已经老了,现在教导这个孩子的,是老师们的学生。语言、礼仪、文化,一个都不缺,孩子慢慢长大了。栗子学着大伯,带孩子去看看真实世界的样子,孩子看了,孩子被吓到了,孩子缩回栗子的怀抱,栗子开始教她哭笑,教她成人。

    只是时代变了,完全的家庭教育已经很少了,孩子要去上学,要离开家,孩子一点点长大了,到了结婚的时候。栗子挑花了眼,想让孩子过的好好的。婚礼的日子很快就到了,女儿的朋友都被宴请,哥哥姐姐们回来送出祝福,故事到了尾声。

    婚礼上一位头发花白的老姐妹,看着那些一个个过来打招呼,恭敬的叫着母亲的孩子们,拉着栗子的手,说了一句感叹“这么多年也就你能忍,我就忍不了。”

    “说这些干什么,哪里是忍耐,不过是环境。”栗子轻笑,她有什么办法呢。

    老姐妹眉头一皱“怎么不是忍了,你难道有不忍过么?”

    画面戛然而止,新娘的休息室里,伴娘拿着一块熟食果,有些嫌弃的放在嘴里“为什么以前人喜欢吃这个。”

    最后一个画面定格在新娘的回答“大概因为没得选。”声音自然温柔,却一股寒气从脚底直冲太阳穴。

    所有的一切到底是宿命的轮回,还是选择的支配。到底是命运的无情的手段,还是因为自己的胆小怯懦造成的悲剧。不忍会是什么?不忍会改变什么?谁都不知道,这个婚姻有什么结局也不知道。

    大伯从一个背景版变成一个稍许有些古板,但是却并不是个坏人,整个故事里都没有坏人,大伯的出发点没问题,母亲当然是想要让栗子好的,就连丈夫也不完全是反面角色,他只是跟随着时代,在做那个社会很多男人都在做的事情。

    大伯代表的是社会,社会教会女人们,这是男权社会,这是想要出头就要冒着被别人踩在脚底下的风险;母亲代表的是家庭,家庭永远会劝解女孩子们,乖巧、听话、结婚、孕育,家庭都是好意,家庭都是为你好;丈夫是无常的命运,命运没有好坏,命运没有对错,命运的对错只是看选择的路,到底走的是否艰难。

    一个没有坏人的故事,主角一帆风顺的长大、成家、生子,一切就像这个平凡社会的缩影,每一个顺理成章的选择背后,看似都有栗子的无可奈何,但其实每一个选择,都是栗子把自己禁锢的锁链。是这个社会无数的女人,为自己寻找的借口。

    借口出身限制,借口出身不好,别人出身好,所有做什么都好。;借口父母之名,借口长辈压力,我也不想结婚,可是我有什么办法呢。;借口命运无常,借口命运残忍,我已经这么努力了,我付出了你们都想象不到的努力,为什么我没有你们过的好。

    一切的一切都是借口,栗子从来没想过不忍,只要她不忍,她能改变的事情太多了。那些抱怨家庭,抱怨出身,抱怨命运的女人,又何曾想过不忍,想过奋斗。所有的一切不过是自己的懦弱,自己只能抱怨眼前的苟且,却一直对天抱怨,为什么远方不曾到来。

    当然这都是开拍之后的事情了。是好是坏,都是成片之后,看评论家,看观众的口碑。导演柳楠晴觉得修改意见是双方各退一步,勉强满意。作家李夕颜看着自己所有不满意的地方,都被剔除修改,也很满意。

    差点成为连体婴的两人,就此分开,李夕颜进入助理作家的职位,抽时间修改剧本;柳楠晴则是正式开始寻找团队,和拍摄场地等琐事。外景都被砍掉的情况下,制作费省了很多,她能操作的余地也更大。而对于承载了整部电影的屋子,更要仔细的选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