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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三.宅里奴

    春去秋来,花落花发。晋平公六年,晋国绛都,执政上卿范宣子的家宅里,范约正闷闷不乐的倚栏独坐,支颐愁思,似乎有什么疑难未决之事。

    范约这年十六岁,是晋国下卿范鞅最美丽的女儿,晋国执政上卿范宣子最疼爱的孙女。春秋时代,国家很多,大国只有四个,分别是东边的齐国,南边的楚国,西边的秦国,和中原的晋国。其中晋国是称霸时间最长的春秋霸主,到了范宣子执政之时,晋国仍在称霸,但是公室已弱,权柄归于晋国六卿,这六卿是晋国的六个世家大族,范氏、中行氏、知氏、韩氏、赵氏、魏氏。此外较有势力的卿大夫,不过栾氏、祁氏、羊舌氏等三四家而已。范家这些年因范宣子主政,成为六卿之首,正有鲜花着锦、烈火烹油之势。范约生在这样一个要风得风要雨得雨的家族里,又倍受宠爱,是什么事情让她如此为难?

    原来七日之后,就是公卿贵族的青年子弟秋猎的赛会。每年的各种狩猎赛会,不仅是贵族青年展示武功才华的所在,也是围观的仕女们争妍斗艳的良机。

    范约的外祖母夏姬是四十多年前倾国倾城的绝代美人:她是陈国人,陈灵公与她有私,被她的儿子所杀,陈国当时乱得一团糟。其后楚伐陈,楚王欲纳她于后宫,被申公巫臣以不祥之名劝阻,不料巫臣对夏姬早就一见倾心,趁出使之机偷偷带着夏姬投奔晋国,当了晋国的大夫。楚王深感上当,嫉恨之下,将巫臣留在楚国的家人杀了个干干净净。巫臣因此痛恨楚国,促成了晋国与远在东海之滨的吴国的首次联盟,共同对付楚国。从此楚国在与晋国的争霸中因为吴国的牵制,一直处于劣势。这些当时影响天下大势的大事件,几乎都与夏姬有关,夏姬的美貌也因此而为天下所共知。

    巫臣夏姬之女嫁给范鞅,生下的女儿,便是范约。范约继承了外祖母夏姬的美貌,自年前及笄之后,开始参加各类社交活动,每次都是众人瞩目的中心。不料十多天前的游园会上,栾家家主栾盈的侄女儿栾枫带着两个俊俏机灵的随身小厮,在游园会上表演走绳戏车弄丸跳剑等各项绝技,大出风头,令范约相形之下大为失色,因此范约便暗下决心,要物色一个有本事的随从,在秋猎大会上扳回这一局。

    秋猎赛会,赛的是御射之术,范约自然要挑个武功高强的随从,才能为她争光添彩。但是范宣子爱财惜货,有些吝啬,所以范家家将里头人才不多。而栾盈却礼贤下士,轻财好施,门客中奇人异士很多,晋国的几个著名勇士,几乎都在栾府,栾氏人才之胜,过于晋国六卿中的任一家族。

    范约心知府里的家将,没有能超过栾家的勇士的,因此心中烦闷,不知如何才能扳回这一局。

    她在园子里坐得闷了,便起身信步走进一方杂院。这方杂院是奴隶所居,有几个奴隶正在院中干活。范约见奴隶之中,颇有身高体健者,心中一动,叫来管家,说自己要从范府奴隶中找一个身手好的青壮家奴来替自己驾车,让管家范声把家里所有十五以上三十以下的健壮家奴都找来让自己挑选。

    第二日一大早,范约步入家中□□,看到管家范声已经带了三十多个健壮家奴在此候命。□□十分阔大,是范家子弟练武之所,弓箭靶刀,剑戟斧钺,一应俱全。范约坐在椅上,令家奴先试弓箭,每人三箭,能中百步外箭靶红心者,再进入下一场。

    通过初选的只有八个人,其中能三箭均中靶心只有一个叫做彭光的奴隶。范约看了,轻轻摇头,心道除了彭光以外,这些奴隶比起栾家的勇士来,还差得远。不过这些奴隶平时缺乏训练,能中一次靶心者也算可造之才。这次就算不能取胜,严加训练一年半载以后,未必不能一鸣惊人。

    正寻思间,范约瞥见一个褐衣汉子,正胆大包天的往自己身上看来看去。虽然时近深秋,早间室外颇有寒意,这人却只穿一套短打,胳膊小腿都裸露在外,倒是非常健壮好看。他先时试箭时,便懒洋洋的只往自己这边看,那三箭,第一箭脱了靶,根本就不知道射到什么地方去了,第二箭刚刚沾到靶边,第三箭不知碰到了什么鸿运,居然射中靶心。初选出来的八个人里,只怕以此人最为滥竽充数。

    范约恼他无礼,狠狠瞪了他一眼,不料他竟然冲自己咧嘴一笑,露出满口白牙,还微微颔首,仿佛接收到的不是自己的怒视,而是自己的青睐一般。

    范约怒道:“你,那个穿褐衣短打的,叫什么名字,怎么这般无礼?”

    管家范声连忙答道:“这人叫做斐豹,一直以来都是最懒散的一个家伙。”

    范约听了,倒觉得有趣,笑道:“斐者,纹也。斐豹,那不就是斑纹豹子么?”心道这人虽然外表懒散,体形却颇优美,肌肉匀称结实,似乎蕴含无穷精力,可不正像一头上林苑中悠然漫步的花豹么?这一笑,倒不便责罚他了,范约挥了挥手,宣布进入下一场比试。

    第二场比试是让通过初试的八个人,每人挑一样兵器架上的兵器,互相攻伐,最后的胜者,即可做她范大小姐的御者,替她驾车。

    范声听了这个法子,吓了一跳,忙说:“小姐,你这样子玩会把人玩死的,我不好向主公交待阿!”

    “那就这样好了,让他们把兵器的刃口都用布条缠起来,蘸上石灰水,身上有要害处沾上白印的,便自己退下场,直到场上剩下最后一个奴隶为止。”

    八个奴隶各挑了一样兵器。彭光挑的是最难使的剑,被人密密裹起来蘸上石灰水递给他以后,成了一根哭丧棒似的怪模怪样的东西,叫他看了直皱眉头。斐豹挑的是最笨重的大斧子。

    开始的命令下了以后,斐豹抡起斧子,暗运内劲,向天一劈,裹在斧子上的布条顿时散了开来,袭向周围七个人的脖子。除了彭光眼疾手快,用剑挡住布条之外,其他六个人的脖子上,顿时都多了一条白石灰印。

    “作弊!”

    “无耻!”

    “犯规!”

    六个脖子上多了白印的奴隶谁也不肯退场,大家鼓噪起来,手中的家伙,全向斐豹身上要害招呼过去。

    斐豹手中的斧子明晃晃的,却没有拿来砍人。他腕子一抖,将身后一棵桃树的枝杈砍了一根下来,然后便高举大斧,恶狠狠的向地上的桃枝劈去,一下,两下,三下……足足劈了三九二十七下。那根桃枝本就幼细,被他这么二十七下劈下来,便成了一小堆细长细长的桃木丝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