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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 良药苦口

    她整个人如同踩在云端上,只听见他在耳边说:“我不再睡客房。小涛,我想要孩子--”

    因为人多,会议放在公司的礼堂举行。两人走进去,桌上已经摆好了投影仪和笔记本,陶涛看到飞飞在向自己招手,忙跑了过去。

    “左老师穿什么衣服都超帅。”飞飞歪着头,一往深情地凝视着左修然。

    “口水三千丈啦!”陶涛被她那样逗笑了,用胳膊肘儿顶了飞飞一下。

    “别打扰我,让我一次看个够。”

    陶涛失笑摇头,蓦地想起自己第一次见到华烨,好象也是这幅模样。

    干吗要想到华烨呢?现在他会和许沐歌坐在哪家餐厅吃早餐?会说些什么?他们对视时的眼神是什么样?

    她托着下巴,神智恍惚了。

    左修然好象没听到下面的喧哗声,也没去注意一双双挑刺的眼睛,好象这种场合他常经历似的,早已处变不惊。

    他自顾低下头,打开电脑。

    “麻烦把灯熄了。”他礼貌对上来给他倒茶的职员一笑。

    室内刹时一片黑暗,他按了下键盘,大屏幕上出现了一个貌似国外汽车生产车间的画面,工人戴着面罩焊接着什么,画面上火花四射,然后画面切换到另一个车间,机器声轰隆作响,流水线川流不息。

    “这是德国大众汽车总部对外公布的汽车整个制造过程的视频,一辆汽车的产生,要经过四个过程,冲压---焊装---涂装----总装。”寂静的礼堂内响起左修然的声音,“经过涂装的车身在内饰部门组装内饰,比如仪表、玻璃、座椅、线路等。底盘部门将发动机、变速器、驱动桥、轮胎等装在底盘上,再把装好的车身安装在装好的底盘上经过调试,调试完成就是一辆完整的汽车了。”

    画面突地一转,闪过“一汽”集团巨大的牌子,然后就巨大的车间,半成品的汽车竖立在车间内。

    “这是一汽集团的组装车间。单从画面上看,似乎我国国内的车已经达到了世界先进水平。其实不然,与欧美、日韩等国的汽车制造业相比,国内汽车所用的钢材基本需要进口,汽车配件需要进口,机器加工的精度很差,质量控制不够。中国是在进步,尤其是汽车领域,但是中国并不能制造出自己的汽车生产线,这是我们的无奈。这次的新生产线就是德国的技术,可是不是有了国外的技术,就能代表我们生产的汽车就是德国品牌了,某些地方,我们必须要有我们的特色--”

    “上帝呀,他真的只是一个工程师?”飞飞深呼吸,双手合十,喃喃感叹,“陶涛,你不觉得他懂得很多很多?”

    没人接话。

    飞飞腾地扭过头,用脚踹了下陶涛,“你在走神?”

    陶涛哆嗦了下,回过神,四下看看,喧闹的会场哑雀无声,听的人要不是专注地看着左修然,就是埋头奋笔疾书。“听得懂吗?”她小小声地问。

    “你真是没救了。”飞飞朝她翻了个白眼。

    陶涛忙坐正,看向台上的左修然,他状似无意地扫视了下全场,目光在她身上停了两秒,缓缓挪开。

    会议又是直到午休前才结束,曾智华上台向左修然致谢,突然转过身,“听左老师一堂课,简直如读十年书。散会后,各个部门都要好好地交流、讨论、写心得。陶涛,你把会议内容整理一下,然后打印出来,公司一人一份。”

    陶涛正扶着桌沿慢慢站起,一下又跌回椅中,她看看自己的笔记本上除了画了几个圈圈、写了几个华烨,其他地方全是空白的。

    “你的呢?”她抢过飞飞的笔记本,傻眼了。飞飞上面画的是一颗一颗被箭穿透的红心,连个汉字都没有。

    飞飞嘿嘿直笑,“我不需要整理记录,所以不必记太认真。”

    她还了飞飞一脚,耷拉着肩回了办公室。

    等了一会,左修然在众人的簇拥下回来了。等阿谀奉承的人走了之后,她很谦虚地走向左修然桌边,先替他倒了杯茶,再小心翼翼地开口道:“左老师,你可不可以把你那个讲话稿让我拜读下?”

    左修然不紧不慢地抬了抬眼,“讲话稿?”

    “就是刚才的发言材料。”她悄悄地咽了下口水。

    “你没去参加会议?”他若有所思地看着她,漆黑的眼底幽深如渊。

    “我记得不太全,为了让大家收获更深,我决心要把材料整理得完美无瑕。”

    “那多谢了。可是我讲课从来不会备课,想到哪说到哪。”

    “当我没说好了。”陶涛揉揉额头,转过身去。

    “不过----”

    “什么?”她惊喜地转过头。

    左修然低低笑了一下,“不过我开会时有开着录音笔的习惯。”

    “左老师,你这个习惯真的太良好了,一定要好好保持。录音笔在哪,借我听听?”

    “我为什么要借你呢?”

    她嘴角抽动一下,“我们现在是一个办公室的战友呀!”

    “好象在几个小时前还有人说我是个陌生的酒鬼呢?”

    小人!陶涛腹诽道。

    “我那是和左老师开玩笑呢!嘿嘿!”她讪然地赔着笑。

    “你的玩笑可真伤人。怎么办,你今天踩了我一脚,又伤了我的自尊,现在却要我帮你,你说我该不该答应?”

    “当然,你是德才兼备的左老师,又不是斤斤计较的小女人。”

    左修然微一扬眉,眨眨眼,“我听着这夸奖别扭!”

    “有得夸就好。”

    “行,我可以借你,但是不能白借。”

    “是请吃饭还是买礼物,你随便挑。”陶涛头点和象小鸡捣米。

    “晚上跟我约会!”他声音一柔。

    “啊?”陶涛把手缩回到背后,双眼呆直。

    左修然觉得她这傻傻的表情十分有趣,眼角露出轻淡的笑意,“就知道你小气,算了,晚上请我吃个青台小吃好了。给!”他从口袋里掏出录音笔扔给了她。

    “谢谢左老师。”她毕恭毕敬地欠了下身,偷偷喘了口气。刚才真的被他吓得半死。

    这个会议材料陶涛足足在电脑前坐了一下午才整理好,影印好,还没装订,看看时间快下班了,忙把东西收拾收拾,跑到技术部去叫上飞飞和其他几个同事,晚上一块去台北美食街吃小吃。

    “外面的路灯很亮,不需要再加几盏灯泡。”左修然闷闷地嘀咕。

    “人多吃东西才香。”陶涛笑着回应。不知怎么,她觉得和左修然单独呆在一起,似乎有一种让她喘不过气来的紧张感。

    有车的人到地下停车场去开车,陶涛和飞飞在一楼下,到大门口等着。

    刚出电梯,飞飞突然叫道:“哇,女军官哎!这种蓝,是空军还是海军?”

    陶涛心中一紧,抬起头,大门口站着一位头发灰白的女大校,皎美的面容,清瘦的身材,气质疏冷给人一种距离感。她也看到了陶涛,微微一笑。

    “今天我可能没办法请大家吃饭了,下次再请吧!”陶涛抱歉地笑了笑,不等大家回应,慌慌地向女军官跑去。

    “陶涛,她是找你的?”飞飞追问道。

    陶涛挥了挥手,脚步跑得很凌乱。

    身着戎装的女军官无论在哪个场合,都是众人注目的对象。季萌茵习惯这种好奇中带着探究的眼神,但不代表她喜欢。

    “小涛,你的车呢?”她淡然地看着跑得有些气喘的陶涛。

    “车有点小故障,送去修了。妈,你怎么来了?”陶涛太震惊了。季萌茵都很少去他们家窜门,她以为腾跃公司位于哪路哪号,季萌茵一定不知道的。

    “今天不忙,我给华烨打过电话,找你一起吃个晚饭,我们有好一阵没见了,他正好有应酬。”季萌茵不着痕迹地皱了皱眉,“我们打车走吧!”

    季萌茵上个月带团去某部基地演出,华烨有时会打个电话问候一下,如果碰巧陶涛在一边,他会把手机给陶涛讲几句话。陶涛几乎是提着一口气,通常是先问声好,让季萌茵注意冷暖,然后主动说自己的近况,汇报完毕,季萌茵喔一声,彼此道再见。

    作为婆婆,季萌茵应该算是很好相处的。她从不会端着婆婆的架子对陶涛指手划脚、挑三拣四,也不会因为是寡母对儿子有着本能的独占欲。她们之间不存在代沟、分歧、磨擦,更不可能有任何口角。陶涛与华烨结婚之后,季萌茵就好象完成了一个使命,慢慢地从幕前退隐到幕后。

    季萌茵对任何人都是淡淡的,包括华烨。

    “妈,你晚上想吃什么?”陶涛与季萌茵一同坐在出租车的后座,隐约感到季萌茵偏过目光来,不时地打量着自己,她低下眼帘,假装没察觉。

    这个秋天的第一场大风,总是要刮出些什么的。

    “我随你。”季萌茵的话也是一向简短。她从前是国家一级歌唱演员,特别注重嗓子的保养,从来不碰任何辛辣、油腻的食物,几十年如一日。现在虽然很少上台演出了,但这个习惯一直没变。在晚上,委萌茵只是喝点汤或牛奶。

    “那我们去吃上海菜。”陶涛欠身向司机说了个地址。

    饭店的名字叫“亭子间”,店如其名,很小,但精致清爽,位于兰州路的尽头。

    饭店的客人并不多,她们挑了个角落的桌子,被一米高的屏风遮挡,等于是一个单独辟出来的私人空间,只听见身后淙淙的流水声和极轻的丝竹,气氛无比的安宁。

    只有陶涛主吃,两人只点了店中的特色菜“一桶鲜”、竹网鲈鱼和两盘炒蔬菜,店里有鲜榨的果汁,陶涛要了一壶木瓜牛奶。

    季萌茵不爱别人夹菜,陶涛就没故作热情的表现,两人如同在家中吃饭一样,偶尔交谈下菜的味道,然后便各自吃饭。

    菜吃到一半,陶涛见季萌茵杯中的果汁空了,搁下筷子又给她注满。

    “小涛,华烨这一向瘦得厉害,是不是酒喝太多了?他胃不好,你要管管他,别由着他的性子。”季萌茵接过杯子,看了看她。

    陶涛一愣,“哦!”

    季萌茵眉毛一挑,温婉的面孔上露出一丝笑意,“我下个月准备办内退,以后会有更多时间呆在青台,也可以帮你管管华烨。”

    “妈妈好象没到退休年龄呢?”陶涛讶异地问。

    “我想退了,不想再东奔西跑。小涛,你和华烨打算什么时候要孩子?”季萌茵问道。

    陶涛夹在筷子上的一只文蛤一颤,又落进了汤碗里,她有些窘然地抬起眼,眼神慌乱。

    “华烨已经三十一了,你也二十四,做爸爸妈妈应该不算早。不要担心孩子会影响到你们的工作,生下来后,一切都交给我。我想你爸爸妈妈比我还着急!”

    这个话题太突然也太出乎意料,陶涛一时不知怎么应对,季萌茵也不等她的答复,继续说道:“过两天和华烨一起去医院做个体检,注意作息时间,再定个健康食谱,把身子调养好。”

    “妈妈,为什么?”陶涛咬了咬唇,还是问出了心中的疑惑。

    她已经准备好做一个母亲吗?她能胜任吗?这时候合适要孩子吗?

    季萌茵一拧眉,似笑非笑,“难道你不想要孩子?”

    她点头,别的夫妻还能时尚地做个丁克族,她和华烨是不可能的。不是因为华烨是独生子,而是华烨是季家的遗腹子,有个孩子承欢膝下,可以弥补季家三十多年的凄冷。

    陶江海夫妇从她结婚那天起,就催着要个孩子。

    对于孩子,她有一点畏惧。她会做妈妈的,但不是现在。

    “华烨事务所最近好象很忙。”她含蓄地笑了下。

    “能忙到哪里去?他分不清工作和家庭的主次吗?”季萌茵脸色沉了下来,虽然声音依然是平淡无波。

    陶涛再也没有胃口吃饭了,心里突地象压上了一块大石头,又沉又重,让她难以呼吸。

    饭后,季萌茵说这条路很安静,散会步吧!

    陶涛陪她走了一会,两人没有再交谈。

    打了车把季萌茵送回部队大院,她才回家。车里接到左修然的电话,不知在哪里,又是车声又是人声,很喧闹。

    “听说你被党国的将领给捉捕了,没犯啥法吧?”

    “目前还没有。”听着他漫不经心的调腔,陶涛笑了。

    “那就好,你欠我的还有机会还。”

    “对不起哦,今天真的是有事,不过饭我一定会补上。”

    “当然要补,我都为你牺牲太多了。现在在哪?”

    “在出租车上。”

    “这么乖啊,时间早呢,就回家睡了?”

    “是呀,今天一天好累,明天还要陪你下车间。”

    “你的车还没好,我明早可以顺路捎上你。”

    “左老师,你得多熟悉青台的街道,从海晶到公司,不会经过我家的。我坐公交去吧!”

    “是吗?我还以为是一条道呢,这个周末,你这个地地道道的青台人可要好好地带我转一转了,别让我再闹出这样的笑话。转累了,再请我吃一顿大餐。”

    他根本不是征求她的意见,而是直接下达指令,陶涛失笑,透过车窗看到听海阁的大门了,“周末再说吧,我下车了。”

    “别把包包漏下。”

    陶涛合上手机,下一秒笑出声来,左修然好象还蛮细心的。

    打开门,很意外,灯亮着,却看不见人影。厨房里的电水煲开了,热气都弥漫到客厅内,她慌忙冲过去拨掉电源。餐桌上搁了一碗面条,只吃了一半,另一半成了烂糊,把碗涨得满满的。她把面条倒进垃圾筒,一低头,看到垃圾筒里有一整条香烟还有几包零碎的。

    华烨的烟瘾不重,有时把案子带到家里,晚上会抽几根。他的烟都是张弘那帮朋友给他的,很少自己买。到是聚会时,几个男人团在一块,云山雾海。

    烂面条撒在烟上面,烟是彻底没救了,再看看,连打火机也扔在里面。陶涛蹙着眉,把包搁在玄关上,先到阳台看看,没人,再往里走,听到书房里有声音,她在门外站住。

    “经艺,我给泰华的乐董打过电话了,泰华在青台大学附近有几幢单身公寓,我让乐董留了个顶层公寓,很清静,适合她练琴、写曲,也不会影响到别人,后面是笔峰山,前面可以看到大海,租金方面也算得很便宜,地址和资料我都发到你邮箱里,你明天带她去看看吧!我?我明天有事,就不去了,呵,不是刻意,是真的有事。嗯嗯,下次聚会,我一定会到场。什么---”

    陶涛没有再听下去,转身进了起坐间,换了家居服出来。早晨要做早饭、洗衣服,收拾屋子她通常放在晚上。刚把客厅、餐厅整理好,华烨从书房出来了。

    “回来啦!”他扬了扬眉。

    “嗯,妈妈说你晚上有饭局的。”她走过去,嗅了下鼻子,没有一点酒味。

    “我推了。从今天起我要戒酒。”他立在原地,只是微低下眼帘,便看见她白皙光洁的后颈在乌黑的发丝缝隙中若隐若现,弧度优美。“我也把烟给戒了。”

    她皱着眉看着他,说道:“嗯,烟酒确实不宜健康,戒了好。”

    “你以后晚上也少上网玩游戏,我会减少应酬,我们可以去看看电影、听听音乐会,或者下去散散步,青台现在还不算冷。”华烨嘴角浮出一丝浅浅的笑意,可是眼底却一片幽深。

    她掏掏耳朵,严重怀疑自己的听力出错了。

    “你要洗澡吗?”

    “你去忙你的,我把家里再收拾下,就去洗。”她不太消化这么温和的华烨,心里面有些发毛。

    “家里已经很干净了,别弄了,我们一起洗澡吧!”华烨声音一低,有着说不出来的魅惑。

    她三魂吓掉了两魂,不是羞涩,真的是被吓的。他们是夫妻,当然会做亲密的事,会裸裎相见,可是在蜜月的时候,两个人在海南,也没这样狂放过,华烨今天怎么了?

    她眨眨眼,踮起脚,摸了摸他的额头,又摸摸自己的额头,不烫呀!

    “老公,那个面条是不是坏了?”她真的想不出所以然了,吃坏肚子会影响脑子的正常运转吗?

    华烨闭了闭眼,低下头,与她脸贴着脸,一手把她揽进怀里,“小涛,你不想和我一起洗澡?”

    “想啊!”她象被催眠了。

    话音刚落,华烨一把抱起她走进了卧室里的浴间。她都没回过神,两人身上的衣服已经一件件凌乱地散在地上。

    温热的水流从花洒喷了出来,华烨滚热的唇同时也贴上了她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