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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 潜流暗涌

    华烨有点心神不宁。

    九州建筑公司状告青台大学拖欠工程尾款一案今天第二次开庭,他进法院前,破例把手机改成了震动,而不是关机。沐歌今天去文工团报到,这件事,季萌茵帮了很大的忙,她可能会打电话向他道谢。他担心关机让她以为太过刻意与她划清界限,如果她打来,他就说这只是做朋友的举手之劳,语气要平静、淡然。

    法庭上,他一边听着对方律师辩护,一边无法控制地走神。

    二审结束,法官各打五十大板,青台大学先预付一半的尾款,等九州建筑公司把施工中的问题解决,得到青台大学的肯定,再付清另外一半的款项。这算是一个不痛不痒的结论,出来时,双方法人代表都有点意兴阑珊。

    华烨从公文包里掏出手机,许沐歌没有来电话,也没发短信,他怔了怔,心里面突然象空落落的。他对着湛蓝的晴空深吸一口气,心想,也许这样很好。

    特意早点下了班,想和陶涛好好地在家吃个饭。陶涛却打来电话,说要陪叶少宁和他女友一起看电影。

    华烨合上手机,心底微微泛起一圈涟漪,唇角浮出一丝苦笑。

    仿佛在同一时间,考验他与陶涛婚姻的事情接二连三地悄然涌动。沐歌的突然归国,让他有种心力交瘁之感。那个与陶涛走得近的左老师,他不知怎么嗅出了一丝不正常。而叶少宁-----

    没有人知道,在他与陶涛确定恋爱关系时,叶少宁曾经来找过他。叶少宁被乐静芬派去上海的工地管理,有三个月没回家,突然在一个黄昏,出现在他办公室,头发长到耳背,风尘满面,人又黑又瘦。

    “你真的和陶涛交往了吗?”叶少宁问。

    他认真地点了下头。

    “放开陶涛,你和她不适合。”华烨看到叶少宁双手慢慢地攥成了拳,神情紧绷,脸胀得通红。

    虽然两人年岁相差几年,但同是男人,他从叶少宁的眼神中察觉到叶少宁对陶涛是喜欢的,陶涛却把叶少宁当成了异性版的杜晶。

    “在外人眼里,陶涛好象是高攀了你。其实不是高攀,而是陶涛太单纯,根本没办法达到你们的要求。”叶少宁又说。

    他笑了,“我们有什么要求?”

    “你妈妈、你的朋友们、你那些职员,你可以肯定他们都认可陶涛是你的理想爱人吗?你说她又不是和他们结婚,而是和你结婚。可是,你也是属于他们的。你们成长的环境、喜欢的事、熟悉的人、说的话,对陶涛都是陌生的。她和你们一起,显得是那么不协调,你认为她会快乐?何况你心里面还爱着另一个人。”

    “陶涛告诉你的?”他的眼神突地一冷。

    “你说她会告诉我吗?”叶少宁反问道,“你的爱情故事在彩虹酒吧象个不完美的童话,谁不知道?”

    “除非你搬出大堆的证据,不然别试图用猜测、假想来说服一个律师改变主张。”他冷淡地看着叶少宁,“而陶涛也不是你认为的没有是非辨别能力的孩子,她很清楚自己在做些什么。”

    “如果爱情也象打官司那样,能用法律测出黑与白,就好了。你若真的有一点在意、怜惜陶涛,就不要惹她。”

    叶少宁叹了口气,眼神是痛苦而又无奈的。

    他和陶涛结婚时,叶少宁随家人来参加婚礼。他握着他的手,真挚地说:“恭喜!”

    陶涛在一边没心没肺地笑闹着,“叶少宁,明年就轮到你喽,一会我扔捧花时,你可要好好地抢。”

    叶少宁浅浅一笑,“希望吧!”

    晚饭用一碗面条随意对付了下,把碗洗好,华烨进书房上网查看邮件,顺手点开了msn。他并不喜欢msn与qq这些联系方式,他青睐面对面或电话这样的方式,但张弘他们常用,他也就申请了一个。

    沐歌挂在线上,她给自己起的名字叫“我为歌狂”,下面的签名是:我不会向你说谢谢,那很苍白,我只会把这一切压在心底里的某个角落,永不对任何人提起。

    华烨几乎是下一秒就把msn给关掉了,感到一阵难以抑制的窒息,他站起身,去阳台上吸了一枝烟,才稍微镇定了下。

    九点过半,陶涛提着两个大纸袋开门进来了。他听见动静走了出去,帮着她把纸袋里的物品塞进冰箱。

    “电影怎样?”他问道。

    陶涛打了个呵欠,看上去很疲惫,眼帘倦倦地耷拉着,“烂片一个,情节松散、突兀,场面是不小,不是在哪儿拍的,一个个吹得灰头土脸,象出土文物。赵薇的表情从开始到最后都一个样,凝重而又深沉,胡军活脱脱土匪样,陈坤帅是帅,最后冒出个什么王子身份,简直雷到家了。俄罗斯那个唱海豚音的歌手,导演好象为了他而硬塞了个角色,和整个剧情一点也不搭。让我最无力的是,我撑了二个小时熬到最后,结局还是个悲剧。我连和叶少宁说话的力气都没有了。”

    华烨笑了,“叶少宁呢?”

    “他把女朋友扔给我,我又是递可乐,又是拿爆米花,他坐在另一排,睡了两小时。”陶涛直摇头,“真受不了他那温吞的性子,被叶妈妈逼了相亲,人家女孩钟意了,他没感觉却说不出口,又怕和女孩走太近,让人家陷深了有罪恶感,看到我就拽着我当灯炮,你没看到,那女孩脸拉得有多长。”

    “那今晚他目标达到了。”

    “可能!好困!呃,妈妈来过了?”陶涛关上冰箱门时,看到裹着保鲜袋里的狮子头。

    “是爸爸来的,坐了一会就走了。”

    “一定又说我坏话了,怪不得看电影时耳朵痒痒的。”陶涛嘀咕。

    “怎么会?这次的事是我的错。”华烨有一点点的窘然。

    “你是他们亲生的,我是他们抱养的,怎么舍得责怪你!”陶涛闭了闭眼,又打了个呵欠。

    “早点洗洗上床睡吧,我也关电脑了。”

    陶涛嗯了声,低头进房间拿睡衣。一扭头,看到了挂在衣架上的一件男式休闭西服。她怔了下,这是左修然周六那天给她挡雨的,她已洗好熨好,周一走得匆忙,忘了带给他。

    那天的左修然,开朗风趣,温和亲切,周日还发来关心短信,只不过隔了一天,严厉、苛刻得象换了个人

    人果真是擅变的。

    她撇了下嘴,把西服取下来装袋,放在玄关处,防止明天自己又给忘了。

    华烨在外面的客浴冲了澡,两人差不多同时上了床。错过了平时入睡的时间,身子疲倦,神经却很兴奋。华烨把电视开了看新闻,她把床头柜上的《张爱玲选集》又拿过来翻着。

    华烨扭头瞟了陶涛一眼,她从进门到现在,目光没有和他交流过,甚至直视都没有,也没象往常一样黏黏地叫“老公”。这情况有点让他不太适应,可是她的脸上却看不出一点异常。

    “小涛,我们周五去看戏吧,白先勇版的《牡丹亭》。”

    她的眼睛没有移开书,“昆曲呀,我可能不太看得懂。”

    “又不要你去评论,里面的戏服做得很漂亮,当欣赏时装好了。”

    “哦,票好买吗?”

    “我明天让邹秘书网上预订。”他伸出手臂揽住她的腰身,让她的面孔对着自己的眼睛。

    陶涛挑起嘴角一笑,点点头。

    “别看书啦,我们早点睡。”他拿开她手中的书放到自己这边的柜上,把电视关了。幽深宁静的目光落在她的身上,微微流转。

    他感觉手臂里的身子突然变得僵硬。

    真的不知道该怎么办好了。其实夫妻上了床并一定每晚都做亲密的事,可是在这之前,她离家出走三天、他在车里睡了两晚,昨晚又睡在婆婆家,他们已近一周没有尽夫妻义务了,在这夜深人静、冰消瓦解之时,似乎该做些什么。

    可是----陶涛屏住呼吸,如果再出现那天两人共浴之后,烈火降成寒冰的状况,那是华烨的难堪,何尝不也是她的悲哀。

    “晚安!”她慌乱地探入被中,背对着他,将自己裹成了一个茧。

    华烨嘴角轻轻抽动了一下,目光若有所思,神色却有些古怪。

    他将灯熄灭,慢慢躺下,轻轻托起她的头,搂着她睡进他的臂弯,“晚安,小涛。”

    陶涛合上眼睛,偷偷呼出一口气,让自己沉入睡眠状态。

    第二天,陶涛迷迷糊糊中,翻过身,伸手摸了个空,吓得睁开眼,发觉天已经放亮了,华烨不在床上。她慌忙坐起,拿过手机一看,天,她睡得太沉,居然没听到闹钟。

    穿了衣跑出房间,空气中飘荡着一股糊味。

    “以为很简单,没想到做起来很难。”华烨耸耸肩,无力地看着餐桌上一盘黑糊糊的煎蛋。

    她眨眨眼睛,呼吸都放慢了。她没看错,华烨在做早餐?

    “算了,我们出去吃吧!今天是个阴天,风很大,你别开车,我送你。”

    送她上班?不是因为有什么意外的事发生或她睡过头了,而是为送而送。

    她深呼吸,小心翼翼地用手背贴着额头,体温好象很正常。

    “快去穿外套,我下去发动车。”

    “不要。”她拉住他,“煎糊的蛋很香,我喜欢吃。”她倒了两杯牛奶,快速烤好面包,把黑糊糊的鸡蛋包在面包里,大口大口地咬着,眉开眼笑,仿佛吃着天下第一的美味。

    他一直把她送到公司的大门前,而不是马路的对面。她推门下车时,突然返过身,环住他的脖子,柔软的樱唇贴上他的,“老公,我爱你!”

    他摸摸她的头发,“晚上,我来接你。”

    “嗯!”都结婚半年了,今天,面对着他微笑的眼神,她居然感到羞涩。

    站在台阶上,直到他的车消失在视线内,才转身上楼,脚步轻快得象踩着一朵祥云。

    “陶涛,快进来。”飞飞从办公室里冲出来,神神秘秘地抓住她。

    “我正好要找你,把你的手机借我下,我刚换了手机,号都没有了。”陶涛走到自己原先的办公桌前坐下。

    飞飞把手机扔给她,悄悄扫了下同事,凑到她耳边,低低地说道:“昨天晚上,曾琪和左老师幽会去了。”

    陶涛猛一抬头,撞到飞飞的下巴,飞飞疼得眼泪水都下来了。

    “真的!他们本来和我们一起在吃饭,半中间,左老师先出去的,然后曾琪跟着出去,到结束时,两个人都没出现,用膝盖想,也知道干吗去了,真是不要脸的女人。”飞飞捧着下巴,闭了闭眼,象个捉奸成功的女人,脸气得铁青。“等她上班,你看她肯定一脸滋润过度的样。”

    陶涛咽了咽口水,心想左修然摘下曾琪这朵花,今天一定会恢复正常了吧!

    她轻笑出声,笑容还没完全绽开,一道冷冽的眸光象箭一般射了过来。

    “陶涛,一大早谈别人的是非很爽吗?”曾琪冷若冰霜地站在飞飞的身后。

    陶涛看看突然噤声的飞飞,曾琪这样子算滋润过度?不过,到真象是得了传染病,和左修然一样,早餐不吃面包吃火药了。

    “你哪只耳朵听到我聊是非了?”她慢悠悠站起来,脸上还带着笑。

    “如果是工作上的话,有必要头挨着头,音量压那么低?”曾琪柳眉一扬,生硬地问道。

    “公司规定女人之间不能讲悄悄话?”陶涛闭了闭眼,心里面有点生气了,曾琪未免管得太多。

    “要讲别在我办公室讲,滚别的地方去。你们这种人,拿着高薪水,一大早串门、聊天、打屁,不感到愧疚吗?”仗着曾智华,曾琪进公司后,被别人阿谀奉承惯了,没想到陶涛会顶撞,本来就满肚子的无名火,这下更是火上浇了油。

    “这番理直气壮的言辞,曾小姐是站在什么立场上讲的?”陶涛语调平平,却分明带着一丝讥讽。“你又是哪种人,学服装设计的,不用面试,直接空降过来造汽车?”

    “别说了,好了啦!”飞飞息事宁人,用胳膊肘儿揣了下陶涛,直挤眼睛,不管怎样,曾琪也算金枝玉叶,闹起来对陶涛不利。

    技术部的其他职员纷纷看过来,立时一片窃窃私语。

    曾琪脸上红一阵白一阵,直直地杵在那里,众目睽睽之下,血气直往上涌,面红耳赤,一时被陶涛给问倒,没话反驳,一大团火气全发在了桌上的两只手机上。手一挥,两只手机“咣”的一声,飞出去很远。

    “那是我的。”飞飞哭丧着脸,想上前去拾。

    陶涛伸手拦住她,杏眼圆睁,“捡起来。”她对曾琪说。

    她不是一个斤斤计较的人,也很少和同事恶语相加,今天真的给曾琪气到了,发挥出超乎寻常的战斗力。

    曾琪头一昂,冷冷笑道:“不谈一只手机,就是让你立刻炒鱿鱼,也不是没可能的。”

    “曾小姐这话有点意思。”一个凉凉的声音拖长了语调从门外飘进来,众人寻声看过去,左修然冲众人扬扬眉,嘴角浮出一丝玩味的笑意。

    曾琪脸刷地一下失去了血色,她紧咬着嘴唇,那眼神不象是看着一个情人,而象是在声讨一个负心的男人。

    “你以为我做不到?”音量象寒风中的破竹,尖锐得刺耳。

    左修然定定地凝视着她,足足有十秒,“你做到做不到,我没兴趣。只是陶涛目前是我的下属,曾小姐想炒她的话,是否要知会我一声,程序上?”

    “左修然----”曾琪气得身子都在颤抖。

    左修然抬了抬手,“我有听到,曾小姐,生气的女人会老得很快哦,不要再皱眉头了。”他含笑走到她身边,用只有她听到的音量说道,“我知道昨晚对不起曾小姐,有火冲我发,别拿我的属下出气,那很不厚道。曾总要是知道你打着他的旗号这样耀武扬威,会伤心的,别给好事者嚼舌的题材。嗯?”

    “你去死吧!”曾琪恼羞成怒,扬起手,这次,在半空中被左修然截住了,他笑着,仿佛很愉悦。

    “我这人一向怜香惜玉,我来捡。”他甩开她的手,跑过去弯身捡起两只手机,慢慢地举起来,“失物认领喽!”

    “那只旧的是我的。”飞飞上前,羞答答地说道。

    “这牌子不错,很结实。”左修然掂了掂手机,递给飞飞。

    “那么,这只是你的了?”他端祥着手机,皱了皱眉头,毫不客气打开手机,翻开电话簿,啥号码都没存,他微微一笑。

    陶涛把头扭向一边,胸口激烈地起伏着。

    “好了,在龙部长没来之前,我们各归各位,把战场打扫干净。”他拿着陶涛的包包和纸袋,拍了下陶涛的肩。

    众人发出几声轻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