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已经很深了，村头新房那边不时有笑声和划拳喝酒的叫喊声传来，睿海坐卧不安地在卧室里走动。远致今天的样子，让他下决心要远致这次和同学们一块出门；还有，如果可能，就是砸锅卖铁他也要尽快托人给儿子找一个媳妇。和儿子同龄的那些孩子，大多早已娶妻生子，带着老婆孩子走出了大山。他理解儿子的苦，可目前他们家的状况实在是有点无能为力了。有谁会把自己的闺女嫁到他们这样的家庭？他百无聊奈地把家里那台老掉牙的电视机打开后斜靠在床头看，以这样的方式消磨这难耐的时间。

    不料电视放了一会儿就没有了图像，他生气地汲着鞋来到院子的柱子下，狠劲地摇晃着，电视信号接收器在他的头顶晃晃悠悠地，像极了醉酒的人。

    睿海重新回到室内，电视画面模糊不清，他拖踏着鞋走到电视机前很不耐烦地用手拍打着电视。电视机在他的拍打下画面比刚才清晰了不少。

    睿海转身想要走回床边，可是，他才转身，电视机就发出了“磁磁”的声音，画面又没有了。睿海恼怒地回身再拍打电视机，电视的画面又恢复了正常。他想转身，电视画面又没了。睿海没办法，只好持久战地站在电视机的面前，打一下，看几秒钟，再打一下，再看几秒钟。他机械地重复着这样的动作，即便是画面正常，他也毫无意识地拍打着，耳朵却一刻不停地关注着外面的动静。远致没回来，他什么心思都没有。

    就在这时，睿海听到了远致回家的脚步声。他“啪嗒”一下关了电视，急忙往床边跑。不过，刚走两步他立刻又停住转身走回放着电视机的桌子旁，侧身看着儿子房间的方向。

    远致一身酒气地走了进来，冲着父亲卧室的方向喊了一声“爸，我回来了”，接着跌跌撞撞地径直走进自己的卧室“噗通”一声趴倒在床上。

    睿海的心被针扎了一样痛苦万分，他闭住呼吸，试图探寻远致更多的信息。

    远致不敢去父亲的房间，他不知道如何与父亲交流自己内心的惶惑，他在婚礼宴席上和同学们斗酒，哥几个都不是他的对手。家豪和周周来回吐了好多次，最后，他在新郎官宇帆父亲的责备下才悻悻地离开了酒席。大家见识了远致的酒量，却无法探知他内心苦闷。他今天只想喝酒，喝醉了，就什么都可以忘记。

    睿海怜惜地看着这边，侧耳听了听，见儿子没有动静，急忙快步来到儿子的房间，把被子轻轻地盖在儿子的身上。

    远致蹬掉鞋子翻动了一下身子，刚盖上的被子被他甩到了一边。此刻，酒精让他头痛欲裂，整个人就像是坐在秋千上，来回地摇晃着。他感觉自己一下子在天上，瞬间又急速地往地上掉，完全由不得自己。

    睿海轻轻地叹息着，重新把被子抓起轻轻地为儿子盖好。远致今天的样子，是他们父子间二十四年来的第一次。置气、喝酒，这些个伤人的举动就出现在他的眼皮底下，他无力阻挡。但是，必须解决。

    远致在酒精的作用下发出粗重的呼吸声，脑海里却是喝酒的时候大家劝他的话：

    “好男儿志在四方！”他反驳：“父母在，不远游。”周周冷不丁地接道：“游必有方！”说完就那么不眨眼地看着他，他无言以对。

    室内弥漫着浓重的酒气，睿海看了儿子一眼，眉头紧锁。事态的严重性超出了睿海的预期，儿子这次是真的左右为难了。结婚、走出大山，是大山深处每一个年轻人的梦想，别人都已经有了不一样的生活，他的孩子却还和他一起厮守在这片大山深处。是该结束这一切的时候了，睿海不再犹豫，为了儿子，也为了自己，他要给儿子一个惊喜。

    睿海来到窗前，目光越过窗棂，浓重的夜色里，空气中弥漫着大山的味道，连绵起伏的大山就像是一道不可逾越的屏障；月明星稀的夜空下，几声犬吠打破夜的寂静，蛙声一浪接一浪地传来。他深深地吸了一口气，然后慢慢地吐出，清新的空气浸入心房，他的内心平复了许多，思路也变得异常的清晰起来。